希望持續到第十分鐘。
沒錯,雍城在開場十分鐘就完成了第一個進球。
這個速度,饒是淩一都有些意外。
“沙垣,你那個回傳怎麼回事?!”常理氣得在教練席上蹿下跳,“後防在散步嗎?怎麼讓他插進來破門的!”
常理氣得情有可原。
沙垣持球被雍城理工雙後腰和前腰包圍,被迫隻能回傳破局,但可惜回傳失誤,落到了對面邊鋒腳下,直接被内切爆射近角破門。
雍城理工的主場,此時尖叫和歡呼聲響徹天際。
打入進球的10号,在歡呼聲中狂奔到了江大教練席,對着季少虞和淩一做起了頂胯的慶祝動作,身旁簇擁的隊友也跟着一塊,極盡低俗。
“我他媽今天就要射爆你們!”
季少虞和淩一忍了下來,常理就在旁邊,要是多說一句話,估計這飲水機得守到他們淘汰。
卻不料,常理直接暴走。
“你嘴是剛吃了屎嗎?嘴癢了就啃草,□□那二兩肉嫌小就剁了它呢?隻求你别把你爸媽放嘴邊喊出來溜,丢人!”
季少虞&淩一:0.0
常理罵完,找到邊裁要黃牌。
邊裁一邊把常理扒拉開,一邊掏出了本場的第一張黃牌。
身後的「後援會」見狀跟上,噓聲一片。
看着還在罵罵咧咧的常理,季少虞湊到淩一耳邊,小聲道:“這麼一比,他那天簡直就是在誇我。”
淩一被逗笑,拍了拍他的頭。
而場上失誤的沙垣此時十分無助,看見他倆臉上的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趁着開球前的空檔,他問起了石磊:“淩隊和小魚是不是在笑我啊?”
“不可能!”石磊脫口而出,“失誤多正常啊,别往心裡去,好好踢!”
常理跟裝了讀心機似地,扭頭看向身後。
“你們倆,現在開始不準做表情,别影響場上的人。”
季少虞點點頭,坐直了身體。
他也明白,隊友此時壓力有多大,想要盡自己所能不去幹擾到他們。
可是,比賽實在太過驚險。
截止目前,他們的控球率僅有38%,後腰傳球成功率54%,被搶斷7次。
季少虞努力控制着表情,放在外套裡的手卻死死捏緊,唯恐緊繃的神經像場上傳球一樣斷掉。
終于,第18分鐘引來了轉機。
前場左邊路空出,左邊衛程浪将球傳出,左邊鋒蔣奇思接球,朝着球門行進。
季少虞剛想要起身,忽然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糟糕!
“回……”
「回防」二字還未說出口,就被淩一拉回了座椅。
“來不及了。”淩一搖頭,“左邊路是他們故意讓出來的,就是為了等後衛前插。”
季少虞也發現了。
可他們現在隻能安靜地等待這一切發生。
果不其然,球被對方斷下,邊鋒帶球狂奔五十米,傳球給到中鋒,其利用身高優勢,一個頭球擺渡将球回傳給中場,淩空射門。
後防回防不及時,球就這麼打了進去。
22'比分變成2:0
場上再次響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劃破六月雍城的大晴天。烏雲卻籠罩在江城和京港的上空。
教練席同樣愁雲慘淡。
常理急得跳腳,站在邊線指揮着混亂的中場和後防。
季少虞和淩一都面無表情,不敢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生怕會影響到場上的隊友。
第18分鐘的轉機,卻恰好是失誤的開始。
雍城理工見追球無望,幹脆讓出了左邊路,誘導他們左傳;當球傳到前場,後防前插時,又派出三人圍剿;持球的蔣思奇無法擺脫圍堵,隻能看着球被硬生生截斷。
如果自己在場就好了。
季少虞氣惱地捏緊外套中的手。
這時,淩一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輕輕捏了捏。開導也是在安慰。
季少虞調整好情緒,對他講:“别看我,馬上就輪到你了。”
他說的沒錯,雍城理工緊接着就開始針對替補前鋒洛凡。
對方沒有對持球的洛凡貼身逼搶,隻是封堵了他的傳球路線,逼他單幹。
洛凡一直是替補的原因,不單是技術問題,還有他的情緒控制,跟炮仗似地一點就着,特愛跟人幹架。
這一點,他們的對手也知道。
于是,圍堵洛凡的中衛,在他猶豫判斷場上形式時,嘲諷他:
“别看了,你們隊長在教練席笑你踢得爛呢。”
果不其然,被激怒的洛凡選擇單幹,不等隊友跟上就試圖帶球突圍。自然,也不出所料被對方斷球,一個回傳,球又給到了雍城理工的前場。
“草!”
被撞翻在地的洛凡暴躁地捶向草皮,看了場邊的淩一一眼,爬起來繼續追球。
第35分鐘,江大終于打出了上半場唯一一次有威脅的進攻。
洛凡反越位成功,單刀直入殺進禁區,卻在射門後被門将輕松沒收了足球。
鋒線疲軟。
淩一臉上終于有了變化,拿起水瓶,喝水來掩飾。
幾秒後,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
似乎都在問彼此後不後悔?
但很快,他們又整齊擡頭望向常理。
“看我幹啥?”常理皺眉瞪着倆人,“我不後悔,說了要給你們倆一個教訓。輸一場我還是輸得起。”
說完,他背過身,生怕被人發現他快要咬碎的後槽牙。
季少虞聳聳肩,跑去背包旁,拿出了厚厚的文件夾和兩支筆。
他翻到空白頁,将一支筆遞給淩一。
淩一猜到了他想做什麼,笑着接過筆。
45分鐘,主裁吹響中場哨,沒有傷停補時。
更衣室,常理還在咆哮。
“知道你們為什麼踢成這樣嗎?跟門外那兩個發展的臭小子沒關系,是你們自己!踢個球一直往場邊看什麼看?他倆是裁判還是閱卷老師啊?你們踢得再爛,對不起的人也隻有你們自己!不是我,也不是他們倆!”
“教練,真不能讓小魚和淩一回來嗎?我們需要傳球路線!”
“怎麼?你的其他隊友不值得你相信嗎?這球沒了他倆就赢不了嗎?!”
高聲吼完,常理看着臉上寫滿「不然呢?」的球員,自己也沉默了。
嗯,還真赢不了。
常理咳了聲,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今天隻是小組賽第一輪,剛好是給你們交的學費。學會什麼叫做情緒控制,什麼叫做成年人就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常理掃視全場。
“說實話,那晚你們宿舍發生的事,我聽完很高興。”
門外罰站的二人疑惑地互相看了看,随後,偷偷探頭,看向獨自站在中間的常理。
“我帶兵,最簡單也是最難的要求,就是球隊上下一心。剛開始,你們很多人都認為我接受京港大學的合隊提議,是為了那千八百萬的贊助,但……”
“教練,我們知道,你有點,但不多。”
常理瞪了黃維一眼。
“但是,無論是那臭小子,還是京港的其他人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跟我們的短闆是非常互補的。你們剛開始不理解,但現在都知道了。
并且,我也知道那晚季少虞揍人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淩一;就算他不動手,你們也會動手。你們不曉得我有多高興,看到你們真的成為了一個團隊。
尤其是在那天我收拾他倆的時候,你們都站了出來,替他們說話。這就是我想要的球隊!”
常理站定,緊繃的肩膀垮了下去。
“可是,有句話說得好:教書先育人。我不能因為隻是想要一個冠軍,就看着你們這群二十歲出頭,或許還不到的孩子,學到不好的東西。
“那晚,季少虞的情緒控制就是有問題,就是不能動手!同樣的,淩一身為隊長,沒有盡到責任,還當衆違背指令,這也是不對的。他們倆就該罰!”
常理頓了頓,瞥向身後,問:
“你們有意見嗎?”
“沒意見!”季少虞拉着淩一跳出來,“教練說得對,有錯就該罰,我們都知錯了!是不是淩一?”
淩一:“嗯。”
常理對季少虞的回答很滿意,至于淩一,他怕被氣死,一眼沒看。
季少虞走到他面前,大眼睛一轉說:“教練,那你能不能讓我們将功補過?”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季少虞和淩一。
-
“大哥,你說江大他們會不會把那兩個換上來啊?”
先前對着教練席做出不雅動作,挨了張黃牌雍城理工10号,聞言嗤笑一聲:
“我兄弟還受傷在替補席坐着呢,他倆憑什麼上場?”
這句話,并沒有讓其他人放下心。
雍城理工都知道,他們都是上半場能赢是因為對方雙核心不在,一旦上場,他們必定輸無可輸。
10号癟癟嘴,說:“上也正好!幹不翻淩一,還怕弄不死季少虞嗎?他右腳不是有傷嗎?再踩廢一次,直接讓他這賽季報銷!”
另一邊,更衣室。
講完戰術的季少虞伸出手,眼神堅定地看着圍成圈的隊友:
“就算輸,我們也絕不會是輸給自己。”
衆人堅定點頭,紛紛伸出手,一個個疊了上去。
“江大沖!京港沖!”
……
下半場哨聲吹響。
雍城理工最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季少虞和淩一還乖乖坐在替補席。
這讓他們長舒了口氣,士氣大漲,朝着交換後的前場沖去。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不對勁。
球在他們腳下,但卻怎麼都傳不出去。
10号發現了,江大換了戰術。
沒錯,這是上半場後段季少虞和淩一在場邊商量的結果。
放棄控球,改打5-4-1鐵桶戰術。
他發現了太晚,左後衛程浪已經開始換位盯防他,無論他如何晃身、假動作,都沒辦法過掉他,無奈隻能放棄帶球,轉而右傳。
可接球後,傳球線路依舊被封堵。
下半場十五分鐘過去,球依舊在雍城理工的腳下打轉,甚至沒能突破進前場,就這麼被死死囚困住。
10号也被程浪死死困住。
這是季少虞告訴他的,10号是隊伍主力,好大喜功,非要給兄弟出口氣,死盯他、幹擾他,讓他沒辦法做球,可能還會犯規。
方法果然奏效。
“草!”10号忍不住拽起堵了他十五分鐘的程浪衣領,“你他媽就這點本事嗎?隻會堵人?”
程浪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小爺我的本事,你還沒見識過呢。”
說完,他往10号身上一撲,雙膝一軟,抱住脖子滾倒在地。
動靜引來的主裁的目光。
哔哔!
主裁吹了哨,示意10号遠離。
“草,他他媽的是假摔!”
“我看見你碰了他。”主裁面不改色,“如果這不是你的第一輪比賽和主場,我會給你出示第二張黃牌。”
10号不敢說話了,單手叉腰,不服氣地将程浪拉了起來。
同樣的,主裁也沒放過程浪,口頭警告了一次。
程浪滿不在乎,繼續笑眯眯地死盯着他。
10号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揍人,趕忙指揮場上,将球給到雙後腰。
哼,既然球傳不進去,那就打遠射!
場邊的二人看出了他們的意圖,将目光放到了還在了後防和門衛身上。
一時間,季少虞也有些緊張。
江大和京港的球隊都是進攻型,很少面對對手開始擺大巴。
不知道會不會奏效。
當時間跳轉至75分,比分絲毫未動時,季少虞知道,鐵桶陣起效了。
數據顯示,下半場他們已經連續解圍18次,門将撲出2次。
隻要再堅持15分鐘,他們就能以一個不算太慘的比分結束這場比賽。
可是,顯然雍城理工不會讓他們如願。
“擺大巴,爛球!”
“江城來的不會踢就滾回家玩5V5!”
“爛球!江大垃圾!京港垃圾!”
看台上的人被有心之人煽動,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謾罵。
而這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對于場上的雍城理工來說,卻像是興奮劑。
他們開始頻繁搞小動作。
10号在無球跑動時,肘擊程浪;程浪想要舉手抗議,但球已經正朝10号飛來,隻能忍着,繼續拖住人。
可就在他從10号腳下奪過足球,打算回傳時,10号抱着腿哀嚎倒地。
靠!被訛上了!
主裁吹停,隊醫進場。
“我根本就沒碰到他!”程浪攤着手極力跟主裁解釋,“我腳是朝着球去的!不信你看回放!”
主裁很快從場邊回來,表示沒有犯規動作。
可是,10号就那麼躺在地上不起來,一副賴上程浪的模樣。
程浪很快想通,指着他說:
“靠!你故意拖延比賽時間!裁判裁判!”
等到主裁轉過身,10号又慢吞吞爬起來,得意洋洋地看着對此毫無辦法的程浪。
“忍住啊,别沖動!”
季少虞瘋狂給程浪使眼色,可這人現在偏偏就是不看他。
好在鄧東在場,很快過來摟住他的脖子說了什麼,程浪這才穩定心神,對着鄧東點頭。
原以為,他們的小動作就就此結束,卻沒想到隻是個開始。
主裁也不知怎麼的,無動于衷。
尤其是當衛霄被人沖撞時,竟然連口頭警告都沒有。
“喂!沖撞門将不應該給牌嗎?”
主裁看了眼:“沒有在小禁區。”
這個理由讓人無法接受,黃維沖上去就要找主裁理論,但他看見了場邊的淩一。
淩一深色凝重地微微搖頭。
黃維深深閉上眼,想起中場休息時,季少虞就給他們打過預防針:
“我們這麼踢,到了後邊他們肯定受不了,手上和腳上動作都會不幹淨。但是你們一定不要沖動,可以跟主裁理論,但決不能罵人和動手。冷靜、忍。”
黃維放在身前的拳頭還在捏着。
常理勒了勒褲腰,做好去給黃維擦屁股的準備。
可是,黃維竟然放下了手,慢慢背過身去。
常理有些意外,看向身後,淩一還乖乖端坐着,季少虞身體前傾,雙手撐着膝蓋,更乖地對他笑了笑。
常理白了他一眼,回頭也不禁笑了出來。
可雍城理工的手段還不止這些。
10号瞥了斜後方的鄧東一眼,随即,給中鋒使了個眼色。
拿球的中鋒會意,一記抽射——
“鄧東!”
“東哥!”
足球直直飛向鄧東臉部,砰的一悶聲後,鄧東應聲倒地。
場邊的幾人都立刻站了起來,焦急地看着被人群圍住的鄧東。
直到主裁手持着黃牌和隊醫趕到,人群才分開一條通道。
同時,他們也得以看見鄧東血肉模糊的面部。
周圍人都有些慌神,隻有隊醫還在冷靜地給鄧東止着鼻腔和口腔流出的血。血浸濕了腳下綠茵場。
而後,隊醫看向常理,搖搖頭。
鄧東沒法再繼續比賽,必須下場。
可這時,鄧東卻站了起來,用滿是血迹的手拿起礦泉水,簡單沖洗起臉面,奪過對于手中的止血棉球,表示還可以繼續踢。
程浪看不下去,沖到他面前:
“東哥,你必須去做檢查,萬一腦震蕩怎麼辦?”
鄧東回絕:“替補的那幾個後衛,換任何一個上來這後防都守不住。”
程浪還想再勸,鄧東拍了拍他的肩:“我自己有數。”
程浪焦急萬分,無奈地求助場邊的常理。
常理沒有猶豫,直接告訴邊裁要進行換人調整,同時讓幾個後衛熱身。
踢傷鄧東的中鋒,見到熱身的替補後衛,跟身旁的10号捂嘴說着什麼,很快就大笑起來。
“你他媽笑什麼?”
“程浪!”
程浪被幾人死死抱住,卻還是從百般阻攔中伸出手,指着中鋒:“你就是故意的!走出這個球場,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嘴撕了!”
中鋒臉上的笑意沒有收斂,反而模仿起方才鄧東捂着口鼻的痛苦模樣。
這個舉動将場上所有人激怒。
“你再給我做一下試試!”
“你們京港都這麼脆皮啊?踢一下就倒,我看,你們再換幾個後衛上來都沒有,都是些破魚爛蝦,來一個我們踢一個!”
“季少虞!淩一!”
常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場邊響起。
兩支球隊整齊劃一地扭頭看去,季少虞和淩一已經沉着臉站在了面如閻羅的常理身後。
方才挑釁的中鋒笑容消失,雙眼在二人臉上打轉,緊張得不停咽口水。
邊裁舉起的換人燈牌,徹底将他的希望磨滅。
5↓9↑
6↓11↑
季少虞和淩一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