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尼提着燈籠,背上之人被光亮刺目,似有知覺。
沈應下意識退開半步,探手為她半掩雙眸,女子才松了煙眉。
無岫将他所為看在眼裡,抿唇笑道,“随我進來罷。”
他道了聲謝,要随她入内,突然黑暗中有人氣喘籲籲,喊道,“…稍等…”
“勞駕…稍等!”
聽聲音倒像是山道上的那兩人,沈應見無岫在原地靜候了一陣,等茫茫夜色中已能看清相互扶持的身影,才向他道,“進來罷。”
夜色中殿脊雄偉,仍見庵院規模宏大,飛檐挑角,雕廊畫棟,夜幕裡莊嚴巍峨,白日裡又是另一番景象。
巍峨大殿内,煙氣氲氤缭繞,油燈齊明。
阿滿說靜月庵香火鼎盛,倒是不假,沈應悄聲打量庵院,四人随着那女尼轉過西側,腳步不停進了一處清幽僻靜的院落。
領路的年輕女尼轉身,夜色中音色婉轉如莺,“你們可宿于此。”
末了轉頭對沈應道,“檀越要尋庵主,且随我來。”
她提着燈籠在前稍候,沈應按下心中疑慮,一路随她去,她引着沈應兩人穿過重重院落,幾經輾轉,上前叩響緊閉的大門。
門内不知是什麼地方,有人笑語盈盈,在清幽僻靜的庵院裡極為突兀,沈應聽了一陣,劍眉微擰。
門内之人不曾聽見叩門,無岫将大門拍得作響,高聲喚道,“靜雲師姐!靜雲師姐!有人要找庵主!”
她一疊聲喚了好幾回,裡頭那人被催急了,一路出來,女子嬌音罵罵咧咧,一面将門拉開,劈頭蓋臉啐道,“又是哪個小蹄子,催命呐!睜開眼看看眼下什麼時辰!”
無岫平白無故得了她一頓罵,臉上不好看,卻不敢多言語,隻沖着門内美豔的尼姑嚷道,“師姐莫惱,山下來了客,說是病重,要求庵主看診。”
“我呸!大晚上的能有什麼來客,别是你個小蹄子看老娘不”靜雲依着大門,桃花眼水色潋滟,沿着無岫指尖斜睨,未盡的話便堵在嗓子裡。
她上下打量沈應身影,臉上怒容頓消,換了一副笑顔,“聽無岫說,是檀越要找庵主?”
她湊得近前,沈應鼻端隐隐聞得一股甜膩香氣,靜了一瞬道,“是。”
男子眸色寒涼,靜雲笑意更深,“這個時辰,庵主當在靜室誦經,貧尼法号靜雲,我領你去。”
看得女子發作同門作态,沈應心中隐隐不快,口中隻是推拒,“靜雲師父告知方位即可,蕭某不敢勞煩。”
知道地方他自去即可,這個靜雲…實在古怪。
“不勞煩,庵主年紀大了,近年來少見生人,須得我們帶路。”
“這棋還下不下了?”靜雲還要以言語勸他,門内轉出一個身形如柳,盼顧風流的女尼,也是一身素服,巧笑倩兮極為妍麗。
門口衆人皆在,女尼大吃一驚,斂了臉上笑意,肅容正色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那法号靜雲的尼姑掩唇吃吃笑,“還下什麼下,都怪無岫,她一來我就輸了…”
一旁無岫臉色不快,那女尼忙以眼神勸慰。
“你這輸了棋就罵人的脾氣幾時能改?”這話卻是對靜雲所說。
靜雲笑意不減,指着沈應敷衍道,“就改就改,靜延師姐,他們要找庵主,說是看病。”
新來的女尼舉止端和,沈應将來意說明白,“村裡人說庵主妙手仁心,冒昧前來打攪。”
靜延下階來看他背上負着之人,她借燈籠看陸遐容色,詫異道,“病成這樣。”
“庵主少見生人,我正要說服檀越同去。”
靜延立在階下,對沈應道,“靜雲說的不差,庵主這些年眼睛不好,況且天色已晚,不好由着你們自去,檀越可随我來。”
她不似靜雲言語出格,言語也妥帖,沈應略一沉思,便負着陸遐随在她身後,靜雲和無岫相視一眼,一并跟上。
領頭靜延不言語,亭亭身影隻在前頭帶路,她提着燈籠,腳步極快。
佛音袅袅,沈應負着陸遐入内,耳邊隐約有誦經之聲,心中泛起安甯之感,焦躁頓消。
靜雲臉上不見調笑顔色,衆人皆垂眸肅立。
靜延入内通報,過了片刻,才見一個小小尼姑,扶着一位老态龍鐘的尼姑出來,盤腿坐于蒲團之上。
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她雙眸緊閉,坐定後啟唇道,“貧尼妙雲,靜延道你要尋我?”
她這樣貌,倒與阿滿他們形容相差無幾,沈應行了一禮,“天色已晚,驚擾庵主。”
“晚輩姓蕭,我們夫妻從另一座山頭過來求醫,隻因村裡沒有大夫,内子昏睡不醒…”
“原來如此,治病要緊。”妙雲聽罷,轉目對靜雲等人道,“人既已帶到,你們且退下,容我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