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屁颠屁颠跑下樓,就看見艾淨亭的車停在那,打着雙閃。我蹦過去,拉開門,沖她咧嘴樂,
“不是說不讓你來了麼,我又不是小孩兒,還得家屬接送。”
她看着我,笑着沒說話,倒是向我這側傾過身子,伸手,拉住了安全帶。又熟練的一拉,咔嗒一聲,幫我把安全帶扣上了。她離我這麼近,我臉一紅,眼睛不知道該往哪看,隻好垂眸向下。卻正好看見她今天穿着高領毛衣,沒帶絲巾,倒是恰好把印記擋住了。
而她系完安全帶,擡頭看我,正好跟我四目相對,鼻尖離鼻尖不過三厘米,我感覺車裡挺熱的。
“艾淨亭……”我想問她為什麼不聽話,不在家等我。她卻飛快的在我唇上啄了一下,我一瞬間就結巴了。
她這人向來含蓄,這雖然在車裡,可青天白日,車窗又不是全貼膜,從前擋風玻璃也能看見些許。這大庭廣衆的,她竟然這麼大膽。是我中邪了,還是她被附身了?
“你……怎麼了?”我盯着她,想看看到底有什麼異常。
“沒怎麼啊。”她唇邊帶着淡淡的笑意,“就是覺得你剛才沖我跑過來的時候,像隻找到主人的小狗,眼睛裡透露着欣喜,很可愛,所以給你個獎勵。”
她這話說的雲淡風輕,可我臉卻更紅了,哦了一下就不知該說什麼。她到好,摁了雙閃,打了轉向燈,開起車來。
“你怎麼……不在家等我啊。”我等熱意散了散,才開口。
“下午去了趟會館,也不是特意來接你的。”她淡淡道。
“騙人……”我嘀咕,“根本就不順路。”
“還有些别的事,回頭你就知道了。”她笑着看了我一眼,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今天上班累嗎?”
我蹭着她的手,“還好,下午那個來咨詢的患者,開口說話了。”
“哦?”
我跟艾淨亭簡略的說過這個姑娘的事兒,所以她也挺吃驚。
“嗯……但是我覺得不太踏實。”我悶聲。
“為什麼?”她挑了下眉,“讓她開口,不是你的初衷嗎?”
“讓她開口,是她父母的初衷。而我的呢,不過是完成這單,好讓實習順利進行。但在這個過程中我才發現,我們沒人問她的初衷是什麼,像是被刻意忽略了,又或者根本沒人在乎。”我撓撓頭,“我下午勸解了她,又說了些有的沒的,可現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誤人子弟了,萬一把她領上歧途怎麼辦?”
“你說了什麼?可以問麼。”紅燈,她停了車,看着我。
“倒是……可以。她不開口主要是因為她父母,所以我跟她說,人都會長大,會從家裡搬走。而父母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階段,沒必要因為别人的錯,懲罰自己。”
她聽着,沉吟了一下,“倒也沒錯。”
“可萬一……隻是說萬一,她想得到父母的愛呢?”我小聲,覺得這話矯情,“可我直接把這可能性否決了。”
綠燈,艾淨亭發動車子,沒再看我,聲音很輕,“親情,也是不能強求的緣分啊。”
我看着她的側臉,抿了抿嘴唇,覺得不太該提這個話題。
她卻勾了勾唇角,
“這麼瞻前顧後,倒不太像你了。”
“那什麼樣像我?”我問她。
“勇往直前,膽大臉皮厚,不會屈服,更不向生活求饒,這才是我印象中的你。”艾淨亭笑着。
“可那不是我的人生嘛,這是别人的人生,責任劃分上不一樣。”我也笑,“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怕自己啊,太站着說話不腰疼了。”
“我看倒未必不腰疼,”艾淨亭看了我一眼,“你啊,就是心思太沉,誰的事兒都想往心裡擱。别人做心理咨詢師是想掙錢養家糊口,你啊,是奔着濟世救人去的。”
我被她說的一愣,好像是這麼回事兒。所裡每天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而大家上班認真,下班根本不會把别人的事兒裝回家,多想一秒都算賠了。我也說不好,這究竟是成熟,還是成年人特有的心狠。
可這人心就這麼大,能裝多少事兒呢?
這一路上,我沒再說話,思考着艾淨亭剛才對我的評價,又琢磨着今天的事兒,連車子駛進院子都沒注意。
咔哒一聲,安全帶被解開,艾淨亭離我很近,她看着我的眼睛,輕聲說,
“我倒覺得,你畢業後的打算是對的。”
“嗯?”
“回家幫老爺子,當個小木匠。”她伸手,用指尖輕輕摩挲着我的眉頭,“那些事兒你做起來更得心應手。而且……木頭的情緒就是你的情緒,你笑,它們就笑,你難過,它們就難過。不論何時,它們都會靜靜陪你,而你,也不會因為它們,不快樂。”
她仰頭,輕輕吻在我唇上,又伸手抱住我,手在我後背輕輕拍着,“我不想看見我的小狗,因為别人的事兒不快樂。”
我頭埋在她肩上,嗅着她的頭發,突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艾淨亭帶着她的開心來接我,我卻把一天的苦水倒給她,我這些糾結與矛盾,不應該給她造成困擾。而如果這份工作不能讓我開心,或者赢得相應的成就感,那麼就是不适合,應該及時止損。
相反,我對待木頭的時候倒挺平靜,可能是打老爺子那來的。
鼻尖往下蹭着那高領毛衣,直到看見那道淡粉的印,我又把唇貼上去,親了一下,小聲道,
“對不起……艾姐姐,把負面情緒帶給你了。”
她笑,手依舊輕輕拍着我後背,
“莫染,我很開心你能跟我分享你的煩惱和不安。人有負面情緒很正常,都需要消化排解。而學會從工作中抽離,看清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事,也是一項能力。你很聰明,會學會的。”
是了,在我跟艾淨亭的生活裡,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的事兒。那為什麼當她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還要守着那些情緒,不開心呢?真是太傻了。
我擡起頭,看着她,露出沒心沒肺的笑。她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好了?”
“嗯!”我點頭。
“回家吧。”她笑。
我蹦下車,去開了家門,又跑去她那側,幫她拉開車門,還不忘把大衣給她披上。她示意我後備箱有東西,我一打開,是不少大大小小的購物袋。這是,去購物了?
秉着先搬再說的原則,我七手八腳的把這些東西拎進了家,又鎖了車,這才進屋。挂好衣服,我問艾淨亭這些東西放哪?她指指二樓書房,說拿上去就行。我哦了一聲,又把它們折騰到書房,然後換了居家服,打算下去做飯。
我對女性購物這事兒沒什麼看法,畢竟我們家的家訓就是老爺子掙錢,我娘花。而記憶裡,我爹從來沒有因為我娘買了什麼發過脾氣,因為他知道,我娘不會亂花錢。而艾淨亭也是一樣,她要買什麼,肯定有她的理由,我還問什麼呢。
我下樓,她上樓,估計也打算去換衣服,我們倆在樓梯擦肩而過,我抓了一下她的手,撓了下她掌心。
她笑,
“演電影呢?”
“這算什麼橋段……”我撇嘴,“要真演,我就跟你演人鬼情未了裡,做陶藝那片段。配上那經典台詞,‘閉上眼,感受細泥在指尖劃過的那種感覺’,多浪漫啊。”
她看了我一眼,
“那你得練練。”
“嗯?練什麼?”
“練肌肉。”她一本正經。
“跟肌肉有什麼關系?”我不理解。
“那個片段,男主角沒穿上衣,你要想貼合角色,還得再練練。”她笑,眼睛彎彎的。
我臉一紅,嘿,我這暴脾氣。
踏步往上走,打算給她扛起來。敢說我沒肌肉!
她卻往後退了一個台階,伸手點住我腦門,淡淡道,
“這是外面的衣服,你都換好居家服了,别鬧,趕緊做飯去。”
得了,我隻好乖乖聽話,轉身走到廚房。先把我倆的杯子拿出來,又泡好了一壺茶放在旁邊等她下來喝。又挪到冰箱旁邊,打開門,看今天晚上吃什麼。
“看什麼呢?”艾淨亭換好衣服下來,自覺的拿起壺,在兩個杯子裡都倒上水,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遞給我。
“在看咱吃什麼。”我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嗯,挺香,這繡球茉莉品質不錯。
“吃牛排吧。”她站在冰箱旁邊,跟我一塊兒往裡看,“方便你長肌肉,好早日實現你的電影夢。”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伸手把牛排拿出來,又拿了點七七八八的土豆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