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讓他變成上一任黑龍的模樣。

小黑龍蜷縮在倒塌的廢墟旁，人群早就散了，柴米油鹽雞毛蒜皮占據了他們生活中的大部分，所剩不多的精力都放在鎮長有幾個情人，今年的稅多了還是少了。

小屋又被遺忘了。

太陽快落山了，餘晖在小黑龍眼角的淚光裡熄滅。

慕笙坐在小黑龍身旁，陪他一起迎接夜幕的懷抱，她給他拭去眼淚，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腦袋，雖然這一切都是記憶，但她還是下意識這樣做了。

她在想，遺忘才是常态，為什麼小黑龍還會記得，旁白也說過，當她離開，不會再有人記得她。

水晶球的光芒閃爍，時間向後推移。

大概是小黑龍蘇醒半年後，他驚慌地發現自己的記憶也開始褪色，變得模糊，有時候絞盡腦汁也回憶不起一些細節。

看到小黑龍慌亂的模樣，慕笙抿了抿唇，心頭悶悶的，又松了一口氣。

小黑龍嘗試了各種方法，包括不限于用文字記錄下來，刻在石頭上，轉述他人，所作努力無一例外都會在第二天鐘聲響起時被抹去。

最後他找到了一個方法，用水晶球儲存記憶，水晶球靠他的魔力保存，隻要他還活着，水晶球裡的記憶就永遠不會消逝。

慕笙看着眼前的矮小妖精皺起眉頭。

妖精工匠獅子大開口，它向小黑龍索要所有财寶。

小黑龍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黑龍與妖精的淵源由此而起。

慕笙離開前給他留下了不少錢，正常情況足夠他在徹底成年前嚯嚯。

妖精工匠對小黑龍拿出的全部身家不滿意，眼前的年輕黑龍顯然沒有繼承上任黑龍的财産，它大失所望，教小黑龍也不盡心。

過程并不順利，小黑龍還是學會了怎樣制造水晶球。

隻是等他造好了水晶球後，剩下的記憶已經不多了，他隻能撿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放進去。

這也是慕笙一開始看到的畫面全是斷斷續續的原因。

她心情複雜地看着因為突然想起一些零星細節而歡呼雀躍的小黑龍，他小心翼翼地把這點記憶刻進水晶球，謹慎地填補那些幾乎無法完成的空白。

小黑龍眼角流露的喜悅感染了她，她由衷地感到開心。

時間不斷推進，小黑龍遺忘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制作水晶球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每當他發覺自己遺忘了什麼，就會重新翻看以前的水晶球，并在新的水晶球裡着重描述那段記憶，不斷加深印象。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他看不見的東西。

再後來，大地開始動蕩，有天災也有人禍，天災進一步把混亂推向頂峰。

已經成年的黑龍用自己的力量穩定了局勢，他締造了最初的巨龍國，不僅是人類，其他的種族也向他尋求庇護，他一一接納。

妖精們為了讨好他，把他當初的酬金悉數奉還，甚至将加倍補償他。

她說，善良可以無價，但不能廉價。

所以巨龍照單全收，包括人類的供奉。

水晶球裡。

時間的步伐沒有停歇，巨龍國安定不久，慕笙在巨龍記憶的角落發現了影子的痕迹，不止一次。

除此以外，她看到了擁有自我意識的影子。

這是很别扭的說法，因為在她印象裡影子之所以稱為影子，就是因為它們沒有自我意識，根本不存在擁有自我意識的影子。

不同于她，巨龍并沒有把擁有自我意識的影子跟其他影子劃為一類。

很快她明白為什麼了。

“影子”：“盯了我那麼久，盯出什麼名堂沒有？”

巨龍：“雖然你有思想，有别于前面那些試圖接近我的東西，但不是我要找的人。”

“影子”點點頭：“我不是她，但我們曾經是她。”

巨龍放輕了呼吸，這個消息把他砸得頭腦發暈。

“影子”接着說：“你現在關于她的記憶還有原來三分之一嗎？沒有了吧，你有想過如果連你都忘記她會發生什麼嗎？”

巨龍不自覺順着它的話思考下去，哪怕他不知道後果，這個想法還是像鐵鍊一樣緊緊捆住他的心髒。

“這個世界的她将變成同我一樣的存在。”

這個世界……的她？同對方一樣的存在？

“我們姑且把你遇到的東西稱為影子——你知道那些家夥是怎麼制造影子的嗎？”

“制造”這個詞讓巨龍皺眉，他沒有貿然打斷“影子”的話。

“先抹去一個世界對她的記憶，再抹去她本人對自己的記憶，然後就可以得到一個毫無思想卻擁有同等戰力的傀儡。”

“那你……”

“半成品的傀儡，尚存思想的影子。如果哪天我們存在過的世界徹底遺忘了我們，恰好她本人也不記得了，那我們與你先前遇到的影子沒什麼兩樣。”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她需要順理成章知道這些，我們的存在就是她本人的意志。”

慕笙低頭沉思，這時“影子”微微側身，恰好正對她本人的位置，仿佛在跟她說話，又仿佛在自言自語，她心頭一跳，“影子”的影像消失了。

“影子”的話一直萦繞在她心頭，慕笙努力回想，竟然想不起來她到底經曆過多少個劇本世界，她心裡有個不妙的猜測。

影子姑且分為兩派，從目的上暫且劃分一方為敵一方為友，敵方的數量很可能超過友方，而且多得多。

她沒忘記影子可以代替她扮演角色完成劇本，她遇見過不少敵方的影子，卻從沒見過友方的影子。

如果不是數量上的差距懸殊，那就是友方的影子存在某種約束，使得它們無法同她見面。

不管是哪種猜想，都不是好消息。

另外，她更好奇知道影子存在的旁白，在其中占據了什麼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