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好像又成為了一名博愛的母親,永遠溫和柔軟,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遠強大可靠。
充沛的力量給了希爾伽掌握局勢的資本,在後續的産程中,他顯得從容不迫。
即使他累的厲害,也還是能扭過頭來給卡卡一個安撫的微笑。
“卡卡,有水嗎?我好渴。”他輕聲道,試圖引導一直手足無措的卡卡加入到迎接蟲卵的過程中來。
他想告訴卡卡:
你并不是沒幫到我,你也不是一隻笨蟲子。
卡卡也确實很高興自己能派上點用場,它點點頭,轉身去拿裝水的杯子。
這個要求它萬無一失,畢竟它已經在每夜照顧希爾伽時練習了上百遍,
但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湊巧,讓一個人在最不應該失誤的時候出差錯。
卡卡成功過上百次,唯獨這次它失手了。
因為它越害怕杯子掉下去,它的身體就越發的僵硬。
一聲脆響,那是杯子破碎的聲音。
它又搞砸了。
意識到這點,卡卡的觸角徹底垂了下去,呆在原地哽咽了一聲。
希爾伽滴水未盡,他舔舔嘴唇,有些可惜灑到地上的水,卻很快把這種情緒壓下去了。
“沒事的,卡卡,你隻是太緊張了,”他甚至還得分出精力去安慰這隻大蟲子,
“再試一次,慢慢來就可以了,你已經成功過許多次了,不是嗎?”
他把卡卡按到自己的懷裡,像鼓勵一個蟲嗣一樣鼓勵卡卡。
每隻蟲子都是蟲母的孩子,祂向來平等的愛着每一隻蟲子。
很多年以後回想這次兇險的産程希爾伽也是感觸良多,他想,也許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成為了真正的母親,肩負起了引導者的責任,就如同他的母親曾經做的那樣,
即使死亡的腳步已然逼近,祂依舊會去引導每一個孩子找到适合自己的路,直至自己的生命走向終點。
——
在黑暗紀的第二個日夜,
當拂曉的晨曦降臨,
這片沉寂了千年的焦土迎來了久違的新生命。
它們并沒有優等的基因,也不具備發達的大腦,
它們誕生在父親的血肉裡,伴随着同胞兄弟們的犧牲,和母親力竭的嘶吼。
它們是孩子,也是戰士。
——
幾隻花色各異的小蟲,長的奇形怪狀,看不出蟲種,這些小蟲依偎在希爾伽懷裡,乖巧的像玩偶。
希爾伽的胸膛微弱起伏着,他尚還保有一絲力氣,偏過頭去親吻身後的卡卡,冷汗凝在他的額上,讓他顯得有些憔悴。
他氣息有些不穩,眼睛卻比穹頂的螢石還亮上幾分:
“我們賭赢了,卡卡。”
是的,當他活着生下自己的第一批戰士後,這就意味着蟲巢建立起了雛形。
但是希爾伽暫且還沒有指望自己能重現原初蟲母的豐功偉業,依靠自身繁衍一手建立起龐大的蟲群。
現在他隻是想活下去,除此之外,别的他不敢奢想。
挑戰基因上限的行為已經折斷過他的傲骨,讓他學會了見好就收。
——
這次生産耗空了希爾伽好不容易恢複大半的精氣神,剛生完蟲卵,他就病了,拖拖拉拉的一直不見好,他便在床上度過了蟲卵的第一次發育期。
小蟲子們發聲器已經長好了,它們健康活潑,可惜的是,沒有一隻是高階蟲。
“不過它們都健康就好啦,卡卡,它們會很快長大,幫我們看家,幫我們捕獵……”
他滔滔不絕的向卡卡列舉起這些小蟲子們的用處,有意讓卡卡發現這些孩子未來會發揮的作用,也是在時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太過喜愛這批蟲卵。
希爾伽一直把這個原則踐行的很好,他從不主動去抱這些小蟲,也沒有給它們取名,
作為蟲母,祂清楚的知曉這些蟲衛的結局。
直到有一隻小蟲抖着小小的發聲器,軟軟的發出了“ma m…”的聲音。
那一刻希爾伽建立已久的心理防線崩了個徹底,他強忍許久,最終還是從卡卡蟲肢上接過了孩子。
那些沾着他滾燙的淚落到小蟲子們的背甲上,每一滴都飽含着他的歉意。
“卡卡,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做不到……”他抱緊這些來之不易的孩子,腦子裡亂的厲害。
有一個溫暖的身軀靠了過來,是卡卡摟住了他,吻去他面頰上的淚,胸腔裡發出低沉的共鳴,安撫他的情緒。
他們就如同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對父母,正憂心着孩子的未來。
于是這些小蟲子就這樣得到了它們的名字:
“小月貝”、“弧光”、“銀砂”和“惡蝕”。
4隻小蟲子都搶食的厲害,希爾伽隻能變成蟲型去哺喂它們,把它們攏在自己翅膀下,輕輕的觸角去撫摸它們。
卡卡會選擇貼在希爾伽身後,等待着吃孩子們剩下的口糧。
——
當小蟲子們長出毛茸茸的絨羽後,希爾伽也不能忍受終日待在床上哺喂小蟲了。
終于在一天,他抖落了挂在身上的蟲崽,不顧卡卡的再三勸阻,毅然決然的站到了門外。
狂風席卷,把他長長的白袍吹的亂飛,勾勒出明顯清瘦了很多的身形。
小月貝連滾帶爬的咬着他的衣擺跟了過來,縮在他的袍子底下。
惡蝕膽子一向很大,最先探出了腦袋,和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撞了個滿懷。
它打了個冷顫,條件反射的想退回到母親懷裡。
卻被母親的足尖輕輕抵在了原地。
“該出去了,我的孩子們。”
它聽見祂說,聲音被揉碎在風裡,卻是它作為蟲衛收到的第一條命令,從此以後便刻骨銘心,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