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紀又一次來臨了。

屋外黑霧翻湧，異種肆虐。屋子裡存續着這片焦土唯一的火光，那是卡卡之前帶回來的能源炬，此刻散發出暖橙色的光暈，将他們這間不大的小屋景象照的分明。

破舊的牆壁上倒映出各種物品扭曲的影子，忽明忽暗；床上的人影輾轉反側，時不時洩出幾聲嗚咽和呻吟。

仿生火焰跳動着，在這片黑泥裡搖搖欲墜。

——

希爾伽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擡起上半身了，他喘着粗氣，盯着自己高隆的腹部，便知道這一次又是徒勞的無用功。

肚子好痛，明明蟲卵根本沒有下來，他的下半身卻好似也痛的沒了知覺。

平躺着肚子壓的他喘不上氣，他更不想看見那小山似的弧度，宣告着他一眼望不到頭的産程。

側躺過來肚子又墜的他腰好疼，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扯成了一個橢球形，蟲卵們擠在一起亂滾，讓他痛的隻能一手抵着腰側一手擱在腹底，低泣着喊卡卡來幫他翻身。

“我不想生了，好讨厭……”在又一次力竭倒下後，希爾伽雙手捂住臉哭出了聲。

沒有力氣，怎麼可能生的下一肚子蟲卵？

可是他又哪來的力氣？

他沒有食物，沒有營養品，也沒有高階蟲的血肉，

他既沒有得到妥善照顧，也沒有安心休養身體的條件，

他隻是空有一副蟲母的身體，一個擴充蟲群的野心，便輕信自己能産下蟲卵。

事實證明，哪怕是天生就會産卵的蟲母，在沒有足夠的外在條件幫助下，也會落得一個難産的下場。

更惶論這一支蟲母已經失去了繁衍的優勢。

——

有鬼魅之聲在窗邊竊竊私語，黑霧仿佛凝出了實體，想撥動遮掩在窗後的厚重幕布。

“希爾伽……看吧，你一個人根本活不下去……”

“哈，可憐的小蟲子，堕落的王裔。”

“希爾伽，是我，萊因，我就在門外，打開門吧，讓我幫你。”

“殿下，你流血了，求您，讓我進去。”

……

“嗚——萊因！”

那一刻，希爾伽确實産生了些許希望，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撐着自己坐起了身，趴在了床邊的小櫃上，但當他看到窗外那恐怖的黑影時，他那狂喜的歡呼便霎的消失在喉嚨裡了。

……騙子，

都是騙子！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

他跌坐回去，掩面哭泣，身下的血就如他面頰上落下的淚，永無幹涸的時候。

異種的蠱惑達到了目的，它們要摧毀祂的心志，動蕩祂的心神，讓祂向死亡張開懷抱。

希爾伽也确實受到了影響，他的腦子裡塞滿了不想聽的話、不想見的人。

讓他忘記了當下的處境，忘記了生産的本能。

如果卡卡能有人類的拟态，它大概早已急的膝行向前跪伏在希爾伽身前自戕。

但它說不出哪怕一個字，笨重的身體也無法讓他做出有實質意義的動作。

它隻能把希爾伽摟進自己的懷裡，慌張的用8隻抱腹足安慰他，或是捧出自己所有的藏品，乞求裡面能有一件喚醒希爾伽的意識。

——

希爾伽在一片血色的溫床裡醒來，他眨眨眼，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在卡卡的胸腔裡。

白色的胸骨外翻，那枚鼓動的心髒近在咫尺。

他幹了什麼？

他差一點吃掉了自己的伴侶。

“咔咔……”

卡卡虛弱的聲音傳來，觸角動了動，示意自己并無大礙。

它的蟲肢抱着那枚小小的金屬盒，正在吱嘎吱嘎的亂唱。

“瘋了，真的是瘋了……”希爾伽雙唇抖動着，半晌後才臉色灰敗的喃喃出了聲。

今夜死神會帶走誰？

卡卡？還是他？

他生下蟲卵是為了保護卡卡和自己，而不是任由這些蟲卵把他們帶進墳墓。

——

後半夜他整個身體都抖如糠篩，他覺得自己大抵是瘋了，才會毫無痛覺的用自己的鐮肢給自己接生蟲卵。

他的前鐮上沾滿了血，汩汩往下落着，卻也順利拖出了那枚死活不露頭的卵。

他應該就是徹底瘋了，才會把那些好不容易生出來的蟲卵親手碾碎，盡數成為了他和卡卡的口糧。

祂無悲無喜的流着淚，讓那些剛剛誕生的孩子們又重新回到了母體。

這些年幼的蟲衛們發揮了自己全部的價值。

——

新鮮的蟲卵永遠是最好的養料。

正如同5隻高階蟲卵換回一個活蹦亂跳的蟲母，

幾串葡萄似的低階蟲卵也能換回兩隻半死不活的成蟲。

卡卡得到了補全身體的養料，

而祂獲得了繼續産程的體力。

全程祂都冷靜的可怕，祂确實做出了希爾伽不忍去做，而蟲母一定會去做的事。

在把這一切完成之後，希爾伽靠在枕頭上，臉色還有些白，唇色卻嬌豔如玫瑰。

他的手撫在自己小了一些的腹部上，招呼大哭的卡卡上前來，

“還有幾顆，它們會成為我們的孩子，卡卡，不要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