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萊因哈特再怎麼憐惜他們共同的蟲崽，也無法在這個天平上傾斜分毫。

見衆蟲都沒有異議，哈文點點頭，準備開始了。

“等等，”阿拜蒙蒂斯出聲道:“我想我們最好不要告訴殿下這批蟲卵是胎死腹中的，否則我實在無法想象殿下會有多崩潰。我們應該告訴他，蟲卵順利誕生了，隻是狀況不好，我們救治無效，導緻蟲卵死亡。希爾伽殿下這份自責，就讓我們來承受吧。”

萊因哈特率先同意了這個提案，他完全能想到一向自诩優秀的希爾伽發現自己誕下死胎會有多内疚，被打上“劣質”的标簽絕對會摧毀他活下去的意志。

——

鈍痛感，像洪水一樣席卷了他，像是要把他撕裂一樣，從未這麼痛過！

周圍的吵鬧聲震耳欲聾，像是瘋子在呓語。

“希爾伽！吃下去！！”

“殿下！殿下！！求求你，張開嘴！！吃下去！”

……

什麼？吃什麼？

确實是有股很甜的味道，混和着血腥味，甜到發瘋，鮮嫩無比，隻是不大新鮮了，但是沒關系，這絲毫不影響它的美味。

不，不可以……

他的孩子——

“！”希爾伽猛然睜開眼睛，滅頂的痛覺讓他叫出了聲，但更令他恐慌的是自己急劇衰退的生命力。

蟲子們手上捧着血糊糊的肉團，有大有小，有紅有黑，有渾濁有澄澈，還有些像番石榴一樣，一粒粒的垂墜着……

這是什麼？！

“希爾伽！我求你！吃下他們！否則你會死的——”

“什麼？不，不要。”希爾伽感覺自己渾身在發抖，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太害怕了。

“殿下，請懲罰我們吧！蟲卵救治無效，它們隻存活了半刻鐘。但是在懲罰我們之前，請先保重您的身體！殿下！再不吃下蟲卵您會死的！”

“死亡”，對于蟲子來說是多麼遙遠的字眼，但是前不久才體會過媽媽的“死亡”，就好像也不是那麼陌生了。

況且……

希爾伽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态，原來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他的心如墜冰窟，不是因為自己生命的消散，而是為了素未謀面的蟲崽們。

那些血糊糊的肉團，就是他的孩子們嗎？

就被那麼暴力的攥着，送到自己的嘴邊。

“希爾伽——你要逼瘋我嗎？！它們已經死了！！你還活着！你要為了它們去尋死嗎？！”

萊因哈特真的像瘋了一樣的大喊大叫。

希爾伽怔怔的想着，他總是那麼容易生氣。

想着想着就又落下淚來，萊因，那是我們的孩子。

我不想吃掉我的孩子。

可是每一個聲音都在叫嘯着，或哀求，或勸導，讓他吃下這些死去的“營養品”活下去。

他輕顫着，隻微微掀開了一點唇，就有一堆蟲子興極而泣的捧着血肉湊上前來。

——

機械式的咀嚼，麻木的味覺，太安靜了，隻有他嘴中咯吱咯吱的聲音。

明明吃的是自己的孩子，腦子卻隻反複的回味着口感，簡直讓他生理性的對自己作嘔。

但是每一次他一停止咀嚼，那些蟲子就心急的把掉落的肉塊往回塞。

于是他就隻能一邊嗚咽着，一邊吞下自己的孩子。

最後，他吃到一顆透明的卵時，終于哭出了聲來不願意張嘴了。

那是唯一一個長出蟲型的卵，是一隻漂亮的小閃蝶，卧在他下腹，很乖巧的那第五顆卵。

“萊因，萊因……你看看它啊，我不要吃它，它很乖的……”

他哀求着自己的伴侶，哪怕喚回一絲對這孩子的悲憫。

萊因哈特當然動搖了，他看到了希爾伽沾滿血的下半張臉，那雙盛滿淚水的藍瞳，還有那隻縮成一團的小閃蝶。但是最後，他也看到了希爾伽蒼白的唇，灰敗的翅和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移開眼神，顫抖着接過了閃蝶卵，最後僵着手臂扔進了自己口中。

希爾伽，恨我吧。

他嚼碎軟骨，兇猛的按着希爾伽的後腦勺對上了唇，将口中的血肉盡數渡了過去。

希爾伽，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