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風能夠把我推向你。
很多年前經曆了父親的離家,冬紀很快便以雲淡風輕的态度繼續日常生活,而無法接受現實的那月最開始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再之後就是把自己鎖在了TACHIBANA後廚的食材庫房裡,别提開口說話了,甚至連一個眼神的變化都沒有,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她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不過剛剛到了懂事的年紀,冬紀的耐心在那月沉默了整整一個星期且學校老師再也無法相信生病理由的時刻完全被磨光,她對着庫房裡的那月喊了一聲:“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跟那個人走?”
依舊是沒有回音。
那時候冬紀轉身準備回家了,門鎖被打開,那月走出來面無表情地看向她,良久才開口回了一句:“所以我後悔了。”
就這麼一句話,就這樣一個瞬間,冬紀覺得自己可能聽見了一座城池坍塌的巨響,她極為少見地掉了眼淚,上前扯住了妹妹的衣領拉她到餐廳門口來,指着頭頂那塊新換的招牌帶着哭腔說:“看清楚,現在這家店叫TACHIBANA,而你也不是Durand Natsuki了!”[1]
“别說了。”那月用力推開她,之後兩個小孩就這麼在店門口打起架來,直到有人拉開她們。
如果真的嚴格來說的話,這次姐妹兩個人的矛盾是自父母離婚時的那一次到現在為止,最嚴重也是最綿長的了,畢竟那會兒打了一架以後就什麼都結束了,但是對于人而言大多數的情緒從來都不具有爆炸性,它靜悄悄且無聲的,像是水一點一點滲透進石闆裡,最後水彷佛都不見了,但石闆卻變得巨重無比,她們一人扛着石闆的一端,總會有因為太重了而無力松手的一秒。
于是東海林冬紀說,那樣砸得她生疼,并沒有比以前更好一點。
她想自己是真的很介意那月偶爾表現出來的那種“我可以一個人走”的态度,因為那隻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先被抛下的那一個。什麼愛不愛的,都是在告訴自己不必當真的理由而已。
紅豆面包不好吃,冬紀當然知道,隻是在當下似乎也沒有其他選擇。
那天傍晚推着自行車和那月走在回家路上,想要裝作沒意識到她的心情,就如往常一般聊着從戲劇社聽來的冷笑話,越是努力地說話卻越發現回應給自己的這份沉默越是像刺進肉裡的針,在信号燈前停住腳步,垂下眼睛猶豫了一下,接着問出口:“你是不想和我說話,還是不想說話?”
“都不想。”
沒入山林的落日和那月的這句話一樣,帶來了無聲的夜。
所以當宮治問冬紀是不是和那月吵架了的時候,她遲疑了,想來想去這都不像是場稱得上争吵級别的矛盾,倒更像是那月有什麼事情沒有能想通,雖然她們不說話,但是料理部的工作那月還是完成得很好,也有好好錄這周的新菜視頻。說到底自己的妹妹是個多麼死腦筋的人,她非常了解,但也并不會試圖去改變什麼。
人和人總是要分開的,這沒有錯,隻是她也沒說人和人不會再相會。
何況自己也照樣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先前收到了明信片的打樣,又商量了一下要修改的細節之後,點開聯系人列表裡北信介的名字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想着下午訓練的時候去給他們排球部送一套過去,這次預定數量比平時要多将近三分之一,本校的女生占了多數,最讓她感到驚訝的還是有一些訂單甚至都不是本地的,而且指名道姓地就問裡面有沒有稻荷崎的宮雙子。
他們還真是魅力無窮。
走到體育館的時候,剛好是宮侑發球的輪次,這個人似乎從頭到腳就算是頭發絲都帶着某種意氣風發的感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有能夠砸在觀看者身上或是心上的力度。
冬紀很難分辨自己去注視這個人的理由究竟是什麼,還是說隻是因為他本來就是那種忽視不得的人,而且每當宮侑與宮治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有種過分耀眼的錯覺,宇宙裡閃爍着的是自體發光的恒星,龐然的恒星群可以比太陽的體積大上數千倍,冬紀羨慕過他們之間的聯系,後來才發現她更羨慕的隻是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比他們在任何境況下看起來都要強大。
兩手擺出取景框的動作,将宮侑和宮治框住,場上的他們用無聲的方式交流着,似乎是雙胞胎之間才有的那種電流接通了奇幻感覺,她沒有聽見他們的聲音,卻依然覺得他們在說話。
但偶爾也會在這種時候突然醒悟,其實那月并不需要自己。
“排球部訓練禁止圍觀。”一節結束了,宮侑手叉着腰昂起頭走過來對着冬紀用很是嚣張的口氣說。
然而冬紀完全沒理他,眉毛輕輕上挑,勾起嘴角看向了他身後不遠處站着的北,然後擡手打招呼,看到吃癟的侑,先是角落裡站着的角名沒忍住笑了,然後是完全沒想着忍笑的治,阿蘭倒是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就算了吧。”
回過頭去看,冬紀正微笑着和北隊長有說有笑,當然能和她不有說有笑的人這世界上可能也就隻有宮侑一個。
過了一會兒大約是說完事情了,看起來她手裡還拿着什麼東西,冬紀走到裝作喝水實際上在偷看的侑面前,把一張照片拍在他的胸前,接着擡頭看向他的眼睛說:“周末的比賽,加油。”
女孩子的手隔着薄薄的紙片和吸了汗的隊服輕輕按了一下又松開,侑覺得自己的耳朵應該是紅了,心跳也停了半秒,非常迅速地推開湊過來的自家兄弟的腦袋,低頭看照片,這上面的人是他。
“I see a light in darkness.”角名彎下腰看背面寫着的字小聲地念着。
“不許看。”侑立馬把兩手背在身後,卻還是直接被治把照片搶了過來。
然後哨聲很是及時地打斷了他們。
送給侑的那張片子屯在手裡有一段時日了,可能是真的天時地利人和就那麼都碰上了,冬紀自己都想誇自己拍得好,隻是在印明信片的時候想了想把它又從文件夾裡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