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必要和自己比輸赢
黃金周結束後,進入換季階段的尼崎市終于開始發揮氣溫升高的威力,增添的熱度融進平淡無奇的日常裡,不免要讓人覺得煩躁。
“東海林,我說你啊……”指節在攤開的卷子上略帶憤怒意味地敲了兩下,二年2組的班導小野近乎于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眼前的分數之後又忍無可忍地質問道,“到底是來學校做什麼的?”
站在教員室裡的東海林那月低頭看了一眼才被他扔在地上的另一份學測試卷,接着又緩緩擡起頭,眼前還籠罩着午睡時分被叫醒的茫然,左側的頭發沒有整理好,有一绺貼在臉頰上,訓斥的聲音離自己有些遠,像是環繞在頭頂。
“不知道。”她開口。
差一點一口氣沒能喘上來,小野一拍桌子站起身,忍着把音量降低對她說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和你姐姐的DNA是一樣的。”
本能性排斥這句話的那月已經收起了一半剛剛在半夢半醒中的慵懶,彎腰将地上的卷子撿起來連帶着桌上的一起拿到手裡,轉身走了出去。大多數情況下對言語上針鋒相對的情況都選擇沉默的她這一次也不例外,不顧小野在身後說着什麼更讓人不适的話,她擡起左手背對着他揮了揮手,接着在走廊拐角處把卷子團成球,用力地,再用力地,把紙團壓得緊實。
直到手指因為用力逐漸開始顫抖,指節開始發白,在2組的教室門前停住,她把紙團塞進口袋裡,無聲地長舒一口氣透過後門的小窗看向裡面。冬紀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幾個雖然同班但她平時似乎也沒怎麼說過話的女生聊着天,坐在鄰座的宮侑大約是已經抗議過太吵給老子滾這樣的話了,因為通常情況下會趴在桌子上看漫畫或者是午睡的人并不在教室裡。
伸手開門前頓住兩秒,她收回手轉過身沒有進去。
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就好像剛剛在那一個瞬間,自己不想和冬紀站在一起。
這種感覺太久違了,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隐約的疼痛感,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那月都隻是在面對着唯一一件自己熱愛的事情,她知道這條道路上從來沒有其他人。冬紀和别人沒有差别,隻是在看着自己走。
對于父親的崇拜到後來殘留下的憤怒其實并不是多大的轉變,她能夠記得那個人如何手把手教會自己拿刀具,就會記得那個人是怎麼把母親最愛的一套餐具摔成一地的狼藉,她能夠記得那個人用嚴肅的表情地對她說出的每一句誇獎,就會記得那個人是怎麼在離開日本的時候對她說出“不可能”這個詞語的。
——那月,你的天賦不可能讓你走到那裡。
——那我走給你看。
孤注一擲大約已經是那月最後的籌碼了,而這個年紀又是最容易說出非什麼不可的,沒有人會去在十幾歲的光景接受不可能和談論不可能,他們隻希望一切都有可能,更希望一切都會在将來觸手可及。而隻有很偶爾的時候,那月會出現一種本不應該有的毫無價值的羨慕之情,那就是東海林冬紀什麼都有。
從小起到現在她們都不是同班,中學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别人都不知道東海林冬紀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在同年級的另一個班級,那月每一次站在人群裡看冬紀的時候都在想,原來真的可以一眼就看到她,冬紀好像總是在發光一樣。自己是個話不多的人,有幾次不小心被認錯,對方也隻是尴尬地說着對不起,然後小聲地評價她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她們很不一樣,是真的很不一樣。
後來接連着幾日明眼人都看得出班導小野在針對那月,其實鄰座宮侑的成績也和她半斤八兩,平日裡是兩個人一起被小野嘲諷,現在卻把火力都集中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這天課上那月才趴下準備補覺,講台上的小野停止了授課,剛開口要說話的時候,宮侑看着旁邊的那月已經提前站了起來,她對着老師微微欠身,接着合上課本就自動自覺地往教室外走。
“東海林!”小野對着她吼道。
偏頭看過去,她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僵持了一會兒見小野再沒什麼可說的了便擡手拉開了後門。
這家夥絕啊,宮侑在心裡忍不住拍手叫好道,小野的脾氣有多古怪他也是領教過的,能夠當面直接甩臉子走人,東海林那月可真是個徹徹底底的狠人。
下了課在走廊裡發呆的宮治聽着自家兄弟用某種聽着略微誇張的修辭描述課上小野那個幾乎要變成綠色的臉的時候,微微皺起了眉頭,朝教室後排座位看了一眼,又開口打斷道:“所以,東海林就這麼出去了?”
“是,一句話沒說。”侑點了點頭。
宮治想起昨天中午又看到冬紀在吃福利社的豆沙面包,其實本來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事情不對勁,主要是因為平時冬紀飯量太小的緣故,所以那月做的便當裡大多數的菜最後都會進宮治的肚子裡,而他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冬紀帶便當上學了,這對于宮治所期待的午飯質量是一個極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