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晚飯怎麼辦?”
“家裡應該會給我留一些吧。或者等會出去随便買點什麼吃。”他不在意地聳肩說。
帕薩莉更愧疚了。
“你快去吧,如果真的不忍心,那就等一會吃完飯再過來,反正也就一分鐘内的事。兩把飛路粉我們還是負擔得起的。”他懶洋洋地沖她咧嘴一笑。
的确,位于樓上的工作室已經安裝了壁爐,一分鐘内就能回到家。
但帕薩莉決定不再因為這個花費店裡的開銷,于是抽出魔杖,咬了咬牙,幻影移形離開了店裡。
她順利降落在了晨曦小屋外。
眩暈和惡心感沖淡了一些剛才對阿爾法德的愧疚,她調整了一下狀态,才伸手敲門。
開門的是媽媽身邊的人偶,然後媽媽才從廚房探出頭。
“薩莉,你回來了,親愛的,今天我們吃羅宋湯,烤面包,炖菜和蒜泥烤蝦。”
帕薩莉換了鞋,脫掉大衣來到廚房,發現隻有媽媽一個人,“湯姆呢?”
“哦,剛才魔法部來了一隻貓頭鷹把他叫走了,我想他可能要加班了。我已經把他的那份留出來了。想試試今天的羅宋湯嗎?我剛剛學會的,第一次做。”媽媽興緻勃勃地問,用湯勺盛了一點到碗裡遞給她。
“你沒有用魔法吧?”帕薩莉趕忙問。
“沒有,湯姆幫我弄好了爐子,還有人偶幫忙,這可比以前我們兩個做飯可方便了很多。還記得以前的爐子嗎?每次都很難點着。”
“而且弄得一臉灰。”帕薩莉也笑了,然後又嚴肅地囑咐,“但你盡量不要做這些,好嗎?”
媽媽笑了笑,“可是薩莉,如果像今天這樣,難道我們都要等你或者湯姆回來再做飯嗎?”
帕薩莉被問住了——她想回答是,可又覺得哪怕自己不介意,湯姆卻未必願意長久承擔瑣碎的家務活。
“還記得我們之前說的嗎?既然一起生活,就要彼此照顧和關心對方,”媽媽說,“你們現在都有很忙的時候,那麼飯誰來做呢?當然,我知道人偶也能做簡單的飯菜,可你們累了一天,回來就隻吃面包,土豆泥,炖菜和煮蛋嗎?”
“但我們以前也吃這些。”帕薩莉知道媽媽是對的,但還是忍不住小聲争辯。
媽媽臉紅了,“那是因為我實在弄不好爐子,而且還得照顧花園裡的菜。但現在你們能用魔法解決爐子的問題,我當然就能嘗試一些更好的新花樣。”
“可我不想你太累。”帕薩莉說,擔心又撒嬌地挽住媽媽的胳膊,“你今天還去店裡幫忙應酬了……”
“你忘記了嗎?我三點多就回來了,到家之後,一直睡到快五點才醒來。我有大把時間休息呢。何況人偶能頂不少用。”
“好吧,如果你感到累,一定要停下來,好嗎?”看着媽媽極力想幫忙的樣子,帕薩莉隻好妥協——假如堅決拒絕媽媽的照顧,不讓她做任何事,恐怕她也會難過甚至焦慮,那樣并不利于康複。
“放心吧,我沒事。”媽媽笑着摟了她一下說,拉她在餐桌前坐下。
“說起來,那個名内爾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媽媽邊微笑着把面包籃遞給她邊問,“我看他一直在看你。”
“也許吧,”帕薩莉不自在地說,趕緊喝了一口湯,又咬了一口面包。
“但是你不喜歡他,”媽媽狡黠地笑了,“我看出來了,所以弗利試探的時候,就幫你擋回去了。”
“弗利夫人?她試探什麼了?”帕薩莉放下了手裡的碗,瞪大了眼睛。
媽媽聳了下肩膀,“瑪麗拉是個很精明的人,上學的時候就是那樣。哪怕不清楚我們現在的狀況,可一看你做的那些東西,她就知道如果你嫁到他們家,他們絕對不會吃虧。而且,純血家族的家長們不會無緣無故對不熟悉的小輩表達善意和親近。”
“真讓人讨厭。”帕薩莉皺起了眉頭。
“其實所有做父母的都會考慮這些——不希望子女找一個拖後腿的伴侶,以後過上辛苦日子。隻不過純血家族的家長還會在意家族利益——誰也不想自己傳了好幾代的财産被不如自家的外人占便宜。”
“好吧,所以,如果你的話,我是說,假如我會結婚,你也希望我找一個富有的人嗎?”帕薩莉好奇地問,馬上又強調,“當然,我還是隻想跟你生活,并不想結婚。”
“我肯定不希望你找一個窮光蛋,”媽媽做了個鬼臉說,放下了叉子,“可财富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個人是不是有責任心。事實上,如果一個人負責任,就不會讓自己的家人饑貧交加。當然,這隻是最基本的一個品質。”
“那其他呢?”
“當然這個人還得聰明、講道理和脾氣好,”媽媽說,“遇到事情能有條理地解決問題,能不被情緒左右,心平氣和地面對最糟的情況,而非急着把錯誤推到伴侶身上,怨天尤人。”
“好吧,我知道如果憑我的經曆來看,這些話沒什麼說服力,但這些确實都是我跟你父親結婚之後發現最需要從對方身上獲得的東西——當然,也是他最缺乏的東西。不過,說句公道話,如果做個朋友或者僅僅隻是談戀愛,他是個不錯且有趣的人,很有才華。”最後,媽媽沖她揚了揚眉毛,重新拿起了刀叉。
帕薩莉聳了聳肩,努力不去想果然自己之前的判斷是正确的:湯姆不适合做伴侶——或許他勉強符合媽媽說的前三個标準,但跟脾氣好毫無關系。
“怎麼了?你是在思考身邊是否有合适的人嗎?”媽媽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半開玩笑半期待地問。
“當然沒有,我說過,我隻想跟你住在一起。”帕薩莉立即否認,然後馬上轉移了話題,“哦,對了,家裡還有其他吃的東西嗎?我想給阿爾帶一點,我猜他可能還沒有吃飯。”
“我記得食品櫃裡還有火腿,面包,奶酪和腌菜,我可以給你們做幾個三明治當夜宵,你準備幾點回來?”媽媽說,“或許下次你可以邀請他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
她說話的檔口,客廳裡亮起一陣綠光,伴随着輕微的嗖嗖聲,她們知道,湯姆回來了——
果然,當她們伸頭向客廳看去,正看見湯姆從爐子裡邊邁出來邊抖動魔杖杖尖清理沾到身上和掉落在地毯上的爐灰。客廳隻亮着一盞落地燈,因此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他顯得特别蒼白和緊繃——一身黑色的夏季長袍,衣領扣到了喉嚨口,露出來的臉和雙手幾乎毫無血色,神情冰冷,就好像剛剛完成了一件很麻煩且讓人心煩的任務。
“工作怎麼樣,湯姆?我們給你留了飯,就在廚房。”媽媽站了起來,想去拿餐盤,被帕薩莉阻止。
“我去吧。”她看了眼湯姆的表情說。
“工作已經做完了。不用了,帕薩莉,我自己去就行。”湯姆把外套脫了下來,走到玄關處脫下衣服,換上鞋,随後徑自去了廚房。
一分鐘不到,他就端着餐盤加入了她們。
“湯很好喝,梅爾賓斯夫人。”湯姆首先喝了一勺湯,禮貌地對媽媽說。
“很高興你喜歡,湯姆。”媽媽興緻勃勃地說,“下次我想嘗試這道蒜泥烤蝦。”
“可那道菜好像很麻煩。”帕薩莉立即有些心疼地說。
“一點都不麻煩,我可以慢慢學,反正有很多時間。家裡有很多菜譜,都是我以前想學、買來之後又丢在腦後的,現在總算派上用場了。”媽媽說,“等學完這些,哪怕你們很忙,我也能幫上忙,确保我們的三餐仍能維持很豐盛的狀态。”
“但如果你感到累了,就及時停下來,好嗎?”帕薩莉馬上說,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媽媽。
“我知道,不用擔心。對了,聽說普通人的戰争也結束了,不知道外面現在怎麼樣了。”媽媽試探性地看了她一眼,頓了一下,也瞥了一下拘謹且沉默用餐的湯姆。
帕薩莉望向了湯姆,發現他也看了過來。與此同時,他們都在對方腦中讀到了同樣的想法:由于很久沒有去普通世界了,他們現在完全不清楚那裡是什麼情況。
當然,她之前跟阿爾法德幻影移形去了白金漢宮,又在房頂上走來走去,可那時并沒有四處轉轉,因此對城市的狀況一無所知。
注意到湯姆還在看她,她忽然意識到他們的大腦還連接在一起,立即掐斷了思緒并在腦中解釋:“那天米莉安直接跟傑特離開去了羅馬尼亞,我心情很不好,他說要帶我看一個新發現的好地方,結果到了地方我才發現是白金漢宮。不過我們隻在那裡呆了幾分鐘就回來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垂下了眼簾。
帕薩莉頓時有些後悔——她該在第二天送他去魔法部的路上主動把細節告訴他。可誰讓她當時看到他不再計較,于是就把這個丢到了腦後。更何況,在她看來,回家的路上跟朋友花幾分鐘去别的地方轉轉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沒必要把這些一五一十地告訴他,何況他也沒有告訴她每天都跟上司或者威夫特他們聊了什麼。
此時,媽媽也發覺了他們的眼神交流,好奇地來回看他們,等他們的回答。
“我們現在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等再過兩天去看看。假如一切都恢複了原狀,我們就去逛一逛,好嗎?”察覺到媽媽的關注,帕薩莉趕緊說,打住了思緒并忍住不去看湯姆,以免媽媽誤會什麼。不過,她還是盡力照顧到了湯姆的感受——他很可能沒時間,她隻能自己陪媽媽去,但這麼說能讓他對這件事有話語權和參與感。
湯姆沒有說話,但帕薩莉能通過媽媽的神色猜到他的反應——他很可能點了點頭。因為媽媽馬上就期待地來回看他們,“那太好了!我想去皇家歌劇院看看,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不是已經恢複了正常演出……喜歡歌劇嗎,湯姆?或者音樂會?芭蕾舞?”
“音樂會就很好,”他拘謹地說。
帕薩莉松了口氣,可也明白他隻是暫時同她達成了默契,不把他們之間的不愉快擺到媽媽面前,讓媽媽心煩。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經覺得謝天謝地了——天知道如果媽媽知道他們鬧别扭,又得操多少心。
于是,作為回報,她也趕忙又把話題扯回到魔法界,畢竟麻瓜音樂和文學不是湯姆擅長的部分,不能讓他尴尬,“我記得魔法界也有一些著名的歌唱家和文學家,是嗎?”
“當然,”媽媽說,分别看了他們一眼,臉上掠過了然和歉意,善解人意地對湯姆說,“或者我們也可以去聽魔法界的音樂會,流行樂也不錯,我聽說最近有個歌手叫塞蒂娜-沃貝克……”
“我對音樂并不了解,您選擇就好,”聽媽媽這麼說,湯姆立刻順從地表示,“正好我可以學到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我認為,你可以都嘗試一下,沒必要非得順從我們的喜好,”媽媽溫和地對他說,“隻不過在我看來,生命中有一些音樂是非常棒的事,能幫你疏解一些精神上的壓力。”
湯姆沒說話,隻是垂下眼簾溫順地點了點頭。
見媽媽正看着湯姆,帕薩莉也把目光轉向了他,頓時不安又惱火起來——她見過他這種順從的狀态,之前邀請他來晨曦小屋時,他就是這樣。這意味着他把自己封閉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他在怪媽媽沒有挑一個他擅長的話題嗎?
還是說,他在因為她而遷怒媽媽?可她其實根本沒義務把所有動向都和盤托出。别說他隻是她的親人和朋友,不是别的什麼,即便他們之間真有超出這層關系的感情,她也不能這麼慣着他——要知道,他也沒把自己所有的事告訴她,不是嗎?比如他想帶着身邊的一幫朋友在魔法界掀起類似革命的東西就沒告訴她,是吧?
然而生氣歸生氣,她還是無法自控地感到心軟——看他剛才回來時的樣子,似乎在魔法部加班并不開心,那還要因為這點小事讓他更不高興嗎?她曾經保證過,要讓他在晨曦小屋感到自在放松的,不是嗎?這不過是小事,沒什麼大不了——或許等他想開之後,她再跟他重申他們沒必要把一切行蹤告知對方,讓他知道他們該給對方留出足夠的個人空間。
然而——
“薩莉,已經都快七點半了,你不是還要再去店裡嗎?”媽媽忽然想起來問,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帕薩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已經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于是趕忙站起來收拾餐盤,但仍忍不住思考跟湯姆談談的事。
“不用管這些了,你快去準備三明治吧,”媽媽輕輕推了她的胳膊一下,随即回頭問湯姆,“我記得食品櫃裡還有奶酪和腌菜,是嗎,湯姆?”
湯姆看了帕薩莉一眼,點了點頭,繼而開始默默地收拾餐盤。
帕薩莉看了他一眼,越發不安起來——預感告訴她,他一定知道三明治是為阿爾法德準備的。因為她沒有吃夜宵的習慣。
可媽媽已經往廚房去了,她不能讓她一個人準備這些,該過去幫忙——畢竟對她而言,做三明治隻是揮一揮魔杖的事,可對于媽媽來說這麻煩得多——因此目前并不适合跟湯姆單獨談這些事。
然而,她放心不下湯姆。
“如果明天有時間,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皇家歌劇院看看嗎?”她思考了幾秒,決定邀請他明天一道出門走走,正好把這些事解釋清楚。
但他沒說話,而是一揮魔杖,讓餐盤自己疊了起來,繼而開始動手擦桌面。
帕薩莉看着他,又着急地瞥了媽媽所在的廚房一眼,但還是選擇站着沒動。
“……梅爾賓斯夫人和布萊克都在等着你,我想你最好動作快點,”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輕聲說,“而不是在這裡磨磨蹭蹭。”
“我知道,可你會跟我去嗎?”帕薩莉但仍努力耐着性子問并小心措辭,“當然,你沒時間的話就算了,我們可以換個時候……”
“……我可以幫你去看一眼,”終于,他直起腰慢慢說,還是沒看她,而是伸出魔杖一挑,讓碗盤懸浮起來排着隊往廚房飄去,“如果你很忙,又真在意這件事的話。”
“但我不僅是為了媽媽……我們很久沒有出去走走了……”她匆匆瞥了廚房一眼,見媽媽還在那裡,忍不住快步上前走到他跟前,壓低聲音說,同時不自覺伸手拉住他另一隻手。
他擡起眼凝視她,沒有說話。
帕薩莉回望他,突然住了嘴,然後迅速收回手。
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和舉動有多暧昧,她漲紅了臉,後背和掌心開始迅速冒出汗來。但她強迫自己站在了原地,眼神也沒有退縮——他還沒給她答複,事情并沒有解決。
“……你确定自己抽得出時間?”他看着她,目光也沒有離開,語氣冷淡,但緊繃疏遠的神情松弛了一些。
“當然。”她裝作自然地說,努力忽略自己仍然發燙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