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動作快點。”他避開了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說，随便揮了一下魔杖。伴随着幾聲輕響，鍋自動傾斜，又向剛好飄過來的碗裡倒了一些麥片；與此同時，吐司烤好了；滋滋作響的煎鍋也停止晃動，一隻木鏟伸過來，把煎好的雞蛋和培根盛到盤子裡；茶壺也不再向四面八方冒水蒸氣，而是自動浮起來泡好了茶；洗幹淨、切好的蘋果和樹莓則乖乖排着隊進了水果碗。

“所以，現在早餐天天都這麼豐盛嗎？”帕薩莉伸着脖子錯過湯姆，朝竈台看了一眼，發現剩下的食物也分門别類裝在了另一套餐具裡并蓋上蓋子，顯然，那是給媽媽留的。

“我記得你得照顧梅爾賓斯夫人，不是嗎？還是說，你準備天天給她吃冷面包，煮雞蛋和土豆泥？”他輕描淡寫地說，又挑了一下手裡的魔杖，讓盛着食物的餐具自動飛向餐廳。

“謝謝你，湯姆。”帕薩莉趕緊說，在看到他撇了下嘴後徹底放下心來。

夏日清晨的田野美得像一個披着輕薄紗衣的少女款步走來。陽光柔美，讓所有挂着水珠的植物都顯得晶瑩剔透。他們吃完早飯，走出院子，踩過一片便士草和鈴蘭，又沙沙地穿過芒草、柳蘭和其他植物組成的一大片田野，步行了又一段時間，終于來到又一塊開闊地帶。

“你得多曬曬太陽。”沉默了一路，她忍不住又開口沒話找話，邊說邊擡頭看了他幾眼——事實上，湯姆的穿着極為保守，除了雙手和面部外，幾乎沒有其他地方露在外面。此時從背後看，她也隻能看到他下垂的、蒼白而修長的雙手。

“先不說我，讓我們猜猜，你在柳克麗霞家也沒有曬什麼太陽，是吧？”他的聲音輕輕傳過來，帶着一絲輕嘲。

帕薩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承認了，開始順勢絮絮叨叨說這兩天在柳克麗霞家都做了什麼，末了想起昨天威夫特的話，但馬上就決定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你呢？在魔法部上班感覺怎麼樣？”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也是好奇，她又一次提起了這個話題。

“我還在适應，”他說，語氣洩露出一絲鄙夷，随即又顯得十分客觀，“那慢得要命的決策速度和做事效率。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有能力的人。興許這些人能彌補這些不足——如果往最樂觀的方向想的話。”

“所以，你打算嘗試一下理想主義的思路嗎，試着往好的地方看？”得知他一切順利，帕薩莉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說得好像我有選擇似的。”他漫不經心地說。

看着他走在前面，一路走一路用魔杖把擋在面前的雜草撥開，她由衷希望他在魔法部的未來也能像現在穿過田野一樣，順利自如，不費吹灰之力。

或許用不了多久，等爬到一定的位置，他就能換一些有用的人共事，用不着再弄什麼大動幹戈的改革了，她想。

“梅爾賓斯夫人該醒了，”當他們終于走到了靠近鎮子邊緣時，湯姆站住說，沒有回頭，“她這兩天一直在想你。”

帕薩莉心裡忍不住一動——不僅是因為媽媽，更因為他此時的話：盡管語氣平靜，一副陳述事實的模樣，可還是有種說不上來的陰陽怪氣。

然而，不等她再多想，他回過頭，傲慢地沖來的方向點了下下巴，“我不是三歲兒童，帕薩莉，你用不着再跟着了。”

帕薩莉瞪了他一眼，不安感立刻消散了——他可能因為她跟媽媽太過親近而感到尴尬了，所以一見到她就忍不住想抱怨，隻是又覺得為這件事發牢騷怪不好意思。

的确，這兩天她不在，家裡就隻有他和媽媽四目相對，想必不自在。當然，她敢肯定媽媽會十分大方自然地對待湯姆，但湯姆跟不熟悉的人同住一個屋檐下，一定覺得束手束腳。

沒關系，接下來她會每天都在家裡，一定能讓他們彼此熟悉起來的。

想到這裡，她徹底沒了顧慮，忍不住傻笑了起來，沖他揮手：“那你就去好好上班吧，裡德爾先生。”

他撇了下嘴，但還是不情願地點了下頭，然後一揮魔杖，伴随着輕微的噼啪聲，他消失在了她面前。

等她回到家時，媽媽已經在人偶的陪伴下用餐了，見到她很高興。帕薩莉也迫不及待說了很多住在柳克麗霞家期間發生的事，婚禮上的情景，米莉安和傑特已經離開以及跟接下來她和阿爾法德的計劃。

“很高興你玩得開心，親愛的，”媽媽說，随即囑咐，“跟朋友一起做生意要記得彼此體諒，好嗎？千萬别因為利益毀了友誼。”

“我明白，你放心，媽媽。”帕薩莉馬上說。

但媽媽看上去還是有點擔憂，“我算了一下，以我現在金庫的餘額，哪怕我們什麼也不做，除去日常開銷，如果不是太大手大腳的話，也可以支撐二十年。如果算上我的治療費用，也能頂十年……”

“媽媽，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帕薩莉急忙打斷她，安慰道，“你忘記了嗎？我還有專利呢。再說了，接下來我還要跟阿爾做生意，不會缺錢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千萬别因為我而太辛苦。畢竟‘拉斯維斯症’患者能活到我現在的年紀已經很不錯了……”她溫柔又委婉地說。

“你會長命百歲的，我保證，”帕薩莉的心一緊，立即打斷了媽媽——這話聽上去怪不吉利的：“你現在想出去走走嗎？外面很舒服。”

媽媽點點頭，也不再提及生病或者錢的事——“今天陽光很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說着，她起身開始收拾碗盤并在人偶和帕薩莉同時伸手要幫忙時表示了拒絕。

“我可不想成為隻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雖然不能用魔法，可哪怕僅憑雙手，能幹的事也有很多呢。”

“假如什麼都不幹，最後身體隻會越來越虛弱。”見她還想堅持，媽媽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繼而哼着歌、拿着空餐盤一路往廚房走去，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人偶。

看着媽媽的步履确實比在艾弗裡家時輕快一些了，帕薩莉才放下心來。

洗完碗，媽媽換了一身衣服，挽着她出門散步。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植物身上挂的露水已經蒸發幹淨，一切都顯得光豔清透。她們緩步走着，聊着——主要是帕薩莉在說話，繼續補充了一些在柳克麗霞家居住的細節以及米莉安和傑特原本的計劃；媽媽認真地聽着，不時問一兩句。

等這個話題終于結束，媽媽提醒：“你不是說了要跟阿爾法德去店裡會面嗎？是不是該動身了？”

帕薩莉點點頭，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發現已經九點四十多了，猜測阿爾法德應該已經起床，于是便拉着媽媽往回走。

等到了家，确認家裡的防禦系統都正常且媽媽一個人沒問題，她通過壁爐到達了對角巷。

但跟阿爾法德約好的見面地點卻并非他們的新店，而是一家餐廳。

帕薩莉到了目的地後發現阿爾法德已經在了。他穿着日常長袍，精神奕奕，見她推門進來就立刻沖她招手并叫她的名字。

“要一起吃點嗎？”他問，輕微揮了下魔杖，杖尖發出銀鈴般的聲響，下一秒侍者就帶着菜單出現在他們面前。

“哦，不了，我吃過早餐了，”帕薩莉瞥了一眼周圍，發現這裡裝修比其他餐廳要好得多，零散坐着的幾個巫師無一不是神情舉止都有些慵懶，“你沒有吃早飯就出來了嗎？”

阿爾法德點頭，“家裡的飯菜吃厭了，”随即又對侍者說：“請給我來一份帕爾馬火腿薄餅，雞肉沙拉和烤土豆，另外再來兩份櫻桃冰激淩，謝謝。”

侍者沒有離開，詢問是否需要飲品，阿爾法德想了一下，點了一杯果汁和一杯咖啡，指明咖啡要用某種她從未聽說過的咖啡豆制作。

“這裡的食物還不錯，我覺得你會喜歡它的冰激淩。”興許是她的眼神太過詫異，他有些不自在地解釋，“以前舅舅1帶我來過。”

“舅舅是個美食家，我記得你很喜歡麗莎家的甜品。要不是舅舅講究這些，她家的小精靈就不會那麼費盡心機地鑽研怎麼做好吃的。不過就是這樣，舅舅也喜歡到處走走，發掘好吃的餐廳。”

聽到柳克麗霞的名字和她家的甜點，帕薩莉産生了一點興趣，問了一些問題。

接着，在等餐的過程中，阿爾法德把開店儀式的流程拿出來跟她一一核對，包括剪彩儀式，接下來的贈品促銷活動和宣傳等。

“我邀請了一些大人，也有同學，主要是讓圈子裡的人知道我們在做這個。哪怕一開始沒人會認真下單，可一旦用過我們的東西，他們就會成為回頭客。”見她在查看開店儀式的邀請人名單，阿爾法德解釋。

帕薩莉點點頭，“你決定就行，我相信你。”

“如果沒問題，我們就定在周六，具體哪周看你的安排，怎麼樣？因為産品還得你來把關。”

帕薩莉點了點頭，随即問：“我可以邀請湯姆和威夫特他們嗎？”

“當然。把我們認識的人都邀請一遍。至于他們來不來，那是他們的事。”阿爾法德痛快地一擺手說。

此時餐食一一上齊，他示意她趕緊嘗嘗冰激淩。

“很好吃，對吧？”見她露出驚訝又欣喜的表情，他笑了，也挖了一勺送進嘴裡。

“但我想你該先吃飯才對。”帕薩莉指出，同時伸出魔杖給他的冰激淩施了一個冰凍咒，讓它不至于融化。

“遵命，小姐。”阿爾法德笑嘻嘻地說，順從地先解決早餐了。

用餐完畢，他們走路來到了阿爾法德安排的店鋪。店位于對角巷的黃金位置，已經裝修完畢，店鋪門面是淺金色的，占據了最繁忙的十字路口的一角，不算大，可有一扇巨大閃亮的櫥窗，門頭上典雅的黑色字體寫着“A&P高魔法裝置商店”。不少路過這裡都會擡頭或者回頭看兩眼這家即将新開業的店鋪。

“這是我所有店鋪裡位置最好的一個。”阿爾法德看着她震驚的表情得意地說，“所以等着吧，我們的生意不會差的。”

但帕薩莉回過神後卻覺得這有些太張揚了。她沒想到它會坐落在對角巷最繁忙的街道上——萬一他們的東西賣不出去豈不是很丢臉？

“放心，這家店鋪是我的個人财産，哪怕我們真的沒賺到一分錢，也沒有任何損失。”阿爾法德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安慰。

“我想我們應該重新審視一下合約，”帕薩莉吸了口氣說。

“為什麼？”阿爾法德點了一下門鎖，下一秒，厚重、鑲嵌着鐵藝的玻璃雙開門向裡打開。

“鑒于你提供的店鋪……我是說，很明顯，你的投資多于我投入的部分，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重新看一下利益分成。”帕薩莉跟着他走進店裡，接着被眼前的景象再度震撼，越發堅持自己的決定——

這裡一片雪白，四周牆壁仿佛水滴常年侵蝕般凹凸不平又十分圓滑，讓人以為不小心走進了某個鐘乳石岩洞。可這裡一點也不仄逼。相反，店裡相當寬敞舒适，随處可見優雅柔軟的座椅和小巧結實的茶幾擺在最合适的位置；腳下的地磚則是有着淺金色自然紋路的白色大理石，看上去十分昂貴；她的某些裝置已經被陳列在了看似不經意卻十分突出的位置。最神奇的是，這些牆壁的凹凸展覽台每過一段時間會自動移動，把位于上面的展品挪到下面，下面的則放回上面。

當她跟米莉安還在柳克麗霞家沒心沒肺地挑選裙子并無所事事的時候，他不僅把做生意所需的材料都準備好，還把店裡也收拾得别具一格。

“我記得你當初對店鋪選址并沒有異議，”阿爾法德又揮了下魔杖，牆壁自下而上紛紛亮起一片片柔和的光，好像淺金色的貝母張開殼、亮出了含着的珍珠，越發讓這裡呈現出一種高級感。

“這一切比我做的那些東西貴多了……”帕薩莉不由自主漲紅了臉——她沒怎麼認真逛過對角巷，隻是以為店鋪坐落在某個不那麼冷清的小街上，大小可能也隻跟奧古斯特的差不多；而且，她的裝置材料都是最普通的那種——她懷疑，就連最貴的防護罩所需要的材料都比不上這裡的一塊地磚。

阿爾法德回過身，翻了個白眼，大踏步走到她跟前，輕輕拽着她來到展台跟前，對着防護罩一指：“虛空法陣，目前英國排得上号的裝置師都不敢保證能每次施展功能都絕對穩定，可你一次性做了十二個，個個沒問題。”

“人偶，我不用說了吧。看看現在市面上的人偶都是什麼樣？最貴的幾百甚至上千加隆，或許有些外形比你的精美，可功能不及你的三分之一，複雜性和靈活性就更不用說了。你開創了一種集實用性和美觀性為一體的人偶，其中涉及的魔法複雜性大部分裝置師壓根想都不敢想。不然你以為安薩斯特公會為什麼接連給你頒發了兩項專利？”

“薩莉，你得清楚，你這些裝置涉及的魔法比我全部的财産都寶貴。”他對她微微一笑，眼睛清明透亮，閃着真摯的欣賞和佩服。

帕薩莉臉更紅了。

“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把這些展品的原材料升級，我定的材料明天就到了，你能用新材料把這些裝置都重新做一遍嗎？這些新品可以作為更高檔次的商品出售給不缺錢的人。我給我們還準備了工作室，就在樓上。”說着，阿爾法德示意她跟上，來到前台後面，用魔杖敲了一下身後的石頭，石頭移動，露出一條一人寬的拱形門。

與店内顔色不同的是，露出的台階是深木色的，踩上去很厚實，沒有發出絲毫響動。

這段台階并不長，等他們來到二樓，帕薩莉發現這裡跟樓下簡直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如果說樓下讓人有些望而生畏，這裡則極盡舒适和溫馨。

工作室寬敞但不空蕩，有一大扇拱形玻璃窗，靠窗的位置擺着兩張很大的長桌，一張上頭已經疊起了一些羊皮紙，擺着書寫工具和一些相框，另一張則還空着；另外三面牆中，兩面被書占據，剩下的一面，靠上的位置擺滿了瓶瓶罐罐，靠下則堆着相對笨重的材料；腳下是溫馨的小碎花地毯；頭頂的天花闆則相當簡單樸素，被做成了木頂，幾盞簡單卻明亮的枝形吊燈從幾根粗粗的房梁上吊下來。

“我們可以把這裡再調整一下，弄個壁爐什麼的。但我想你可能需要更多的空間放東西和書，所以一開始就沒有加那些東西。或者我們跟魔法部申請加蓋一層閣樓放東西？反正問題不大，這是我們自己的店鋪，你想怎麼布置都行。”阿爾法德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模樣，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