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細微又迅速的變化讓帕薩莉剛剛安定下來的心不由又一下抽緊了——湯姆極少會對以後産生不确定的情緒,畢竟他一直以來都對自己的實力和計劃非常有信心。
除非事情真的棘手或者難以預料——比如調查他出身以及前往小漢格頓時。
難道他以後又要面對那樣的冒險嗎?又有可能會面臨極端狀況嗎?
考慮到他的野心和性格,答案是肯定的。在達成目标方面,湯姆從不畏懼挑戰,也從不一味地盲目自大——假如碰到不拿手、或不确定的地方,他總會很坦然地面對現狀調整自我,而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堅持原本的計劃。
然而,不确定意味着更多的危險探索和更有可能出現的糟糕結果。
比如調查他父親的身世以及前往小漢格頓就是如此。他差點在激憤下使用殺戮咒釀成大禍——更不用說之後,又反常了好一陣才調整過來,甚至在此期間使用極危險的精神魔法把他們的大腦連接在了一起,還把這當成給她的生日禮物和回報。
想到這裡,帕薩莉感到一股悚然像根鐵絲一樣,随着記憶的展開而一圈圈纏上了她,讓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她突然意識到,湯姆在追求變強的道路上正在使用難度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危險的魔法,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他以後會為了目标或者其他什麼事嘗試更危險的東西——尤其考慮到他剛才對以後能否出人頭地表現出猶疑,說明他的計劃難度極高、風險極大并充滿未知。
如果放着不管,他很可能以後會栽在什麼可怕的錯誤裡——鑒于這麼久以來,她始終無法改變他的哪怕一點脾氣。
推理的邏輯鎖扣“咔哒”一聲合攏,她心頭開始冒出了焦灼的氣味,接着滾燙的沮喪像岩漿一樣噴湧而出。
他為什麼這麼不省心!她幾乎是怨恨地抱怨,然後沒忍住跳起來狠狠錘了一下面前湯姆的胳膊。
“你瘋了嗎?”他承受了這一拳,随即難以置信地瞪着她,臉也拉了下來,不快和疑惑在眼裡醞釀。
“瘋的人是你。”她說着,不客氣地又給了他兩下并對他怒目而視。
湯姆眯眼盯着她,判斷出她是認真的,皺起了眉頭。
過了一會,他像是明白了,臉上飛速閃過了然和心虛,避開了她的視線——但反應很快,幾乎立刻就調整好了狀态,坦然又略顯嚴肅地看着她,繼而忽然迅速從口袋裡拔出魔杖,趁她不備,用杖尖對準她的臉,滋了她一臉水。
下一秒,他發出一串做作的笑聲,然後飛一樣蹿到了前面。
帕薩莉感覺自己好像爆炸了。
她以從未有過的速度追了上去,腦子裡全是噼噼啪啪的質問:他有什麼好裝傻遮掩的呢?他在顧忌什麼?好像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放肆大膽似的。而且,他可從來沒有聽過她的話,一向都是我行我素,不是嗎?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告訴她,他以後就是打算拿小命做賭注,不成功便成仁?
他決心要回避這件事。這個膽小鬼。她緊緊抿着嘴唇,胸腔因為劇烈奔跑而收縮,鼻腔裡漸漸泛起鐵鏽般的腥味,上氣不接下氣的同時,眼眶不由自主開始發熱發痛,剛剛從心口不斷噴湧出的怒焰漸漸冷卻,凝結成一團難以名狀的酸澀、粘稠又固執的東西粘在那裡,不肯離去。她感覺四肢也漸漸變得麻木并開始隐隐脹痛。
湯姆邊跑邊不停回頭看她,見她越跑越慢,便放慢了腳步,最後站在了原地。躊躇了幾秒,他略帶小心地靠近,終于在她幾步開外停了下來。
帕薩莉雙手拄着膝蓋狂喘粗氣的同時,發覺不知何時抽噎已經斷斷續續地從嘴裡溢出來。
他真是她所知道的最矛盾、荒謬的人——有時候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小命,可其他時候又那麼謹慎小心地活着,生怕犯個錯去讓自己陷入被動境地。沒少挑釁她、故意惹她生氣,可現在甚至不敢跟她直說不願意對未來的危險規劃做出任何改動,不會為安全做出任何妥協。
但——湯姆就是這樣一個人,哪怕看上去沉穩而又有教養了,本質上卻從未改變。他骨子裡那麼地固執己見。
她沒法改變他,之前沒做到,以後也沒可能。
帕薩莉吸了吸鼻子,感到粘在胸腔的那團東西冷凝、變硬,理智回歸,腦子飛速轉了起來——既然湯姆的計劃十足危險,她又無法說服他停手,那不如她試着盡量朝安全的方向走。也就是說,假設她在守護魔法方面的能力同他在涉險方面膽量的不相上下,那是不是意味着能在他陷入危險時及時補救?更何況,這跟她原本的計劃并不沖突。
“……你可以滋回來,我不會動。”猶豫了幾秒後,他僵硬地說,左手攥緊魔杖并微微擡起,右手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杖尖,繼而擡了擡下巴。
回答他的是她的啜泣和吸鼻子聲。
沉默。
“……我不知道你又在瞎想什麼,你就是太杞人憂天了,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見她久久不說話,湯姆再次打破沉寂,聲音很輕,幹巴巴,緊繃繃,帶着固執和無措——顯然,他再清楚不過她為什麼這樣,但不肯——也無法改變什麼。同時,他想讓她别繼續站在這裡掉眼淚,可又毫無辦法。
“閉嘴。”她察覺到了他的心态,立即兇巴巴地命令,宣告今晚的聊天到此為止。
他垂下了眼簾,抿緊了嘴,在剩下的路程裡沒再說一個字,把獨立思索的時間留給了她。
或許她可以先把媽媽的問題解決,再回過頭來對付他。但沒必要真的浪費時間等一件事做完再開始着手另一件。她總可以提前先觀察和推測,看看他到底在密謀些什麼把戲。
首先,毫無疑問,他一定瞄準了一個位高權重的角色。憑借缜密的思維和行事方式,讓自己成為一個無論從魔法實力還是頭腦都出類拔萃、甩常人好幾條街的人物,然後,他就能夠獲得這個位置。
而既然憑借他的行事風格肯定會使用危險魔法,那她完全可以從化解、修複傷害的角度出發提供幫助——即便他不需要。
至于從哪裡入手,看看他着迷研究過的東西就能找到一些方向,比如,最早的時候,他喜歡傷害力大的魔咒和詛咒,後來某一陣又開始研究某些曆史上很有名的黑巫師,也對霍格沃茨本身充滿興趣。
也就是說,她完全可以先從緩和殺傷力大的魔咒、詛咒效果開始,不是嗎?想到這裡,内心那團東西更硬了——這樣才對,她要對自己有信心。她能保護好媽媽,朋友,也能讓湯姆減少一些對自身的傷害。
*
很快,帕薩莉發現湯姆的話是對的。皮帕的确說不清妖精魔法具體如何流過身體,用哪種方式能更好地施展出來。可他很熱心地陪她練習妖精們的鎖扣魔法,先想辦法解開鎖,再思考如何不驚動小精靈的問題。
湯姆依舊每晚都陪她走一趟,在練習結束後将她送回拉文克勞的塔樓。路上,不論他怎麼找話,她都愛答不理。
“所以,你們這算是約會嗎?去地道散步?可真夠怪的。”米莉安問——她從畫像、幽靈以及偶爾碰面的級長口中得知帕薩莉和湯姆每天晚上都要去一趟地窖,忍了兩天,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但帕薩莉正為未來的重重障礙和未知憂心忡忡,幾乎沒聽進去。
此時,她們并排躺在床上——米莉安現在回來得比之前早了很多。因為這學年開始,她減少了魁地奇訓練,已經在開學時就宣布自己要轉幕後工作了,比如負責觀賽,評估隊員表現,制定作戰計劃以及選拔新隊員和繼任者。
“對了,阿爾還待在隊裡呢,哎,今年恐怕我們更懸了。”見她沒回答,米莉安換了個話題并用腳碰了她一下,“所以,你們暑假也沒跟對方說話呀?一句都沒說?”
“那倒不至于,”帕薩莉回過神來,有些恹恹地如實說道,提到阿爾法德覺得更心煩了,“他基本出席了每一場應酬,但更多會跟别人說話。”
“哦,也就是說,你們就保持在了‘不溫不火’的狀态?”
帕薩莉煩悶地點了點頭。
“總會有什麼事讓你們和好的。”偏頭看了她一眼,米莉安樂觀地說,“我聽穆麗爾說,阿爾脾氣非常倔,所以我想,他可能心裡也很不痛快,但又不知道怎麼和好。畢竟你們争論的問題确實沒法随便找一個借口擱置。”
帕薩莉又點了點頭,心裡好受了點。
“……咳,說起來,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忙,”當有關阿爾法德的話題告一段落後,她們沉默了一陣後,米莉安突然說,但有些吞吞吐吐。
“沒問題,什麼事?是傑特嗎?上學期期末我給他投了票。”
“哦,不,不是那件事,傑特其實本來也就沒想着能當選,隻是他的朋友們覺得他該争取一下,好歹也是級長……”
“好吧,那是什麼?”
“嗯,我記得穆麗爾之前給過你一瓶‘那個’藥……”
帕薩莉腦子裡紛亂的思緒一下子全斷了,出于條件反射,刷地坐了起來:“你……你們瘋了?”見米莉安露出受傷的表情,又趕忙找補:“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至少該等到……”
“但我喜歡他,他也一樣。我們……那種情況下,實在是情難自禁。而且,當你知道有安全措施,真的就更容易頭腦發熱……再說了,我們基本上算訂婚了。”米莉安小聲說,口吻裡透露出一絲抱歉。
帕薩莉在幽暗的光線裡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赧然又愧疚的模樣,也感到一陣尴尬和懊惱——好像她管得太寬了——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怅然。
“當然,你可以拿去。看看有沒有過期。”許久,她努力用尋常的語氣說,一邊從床上探出身體夠到床頭櫃,把抽屜拉開,費力地掀開魔藥儲藏盒,把穆麗爾給的那瓶特效避孕藥拿了出來。
“……謝謝。”米莉安摟了她一下,聲音壓得更低了:“我跟姐姐一起去采購了所有東西,回來後一直懶得收起來,就随便堆在門廳的雜物間,因為家裡還有備用。但回學校前家裡的都用完了,才匆匆忙忙開始找剛買的,結果就把它們跟姐姐的眼藥水弄混了……”
帕薩莉幾乎沒聽進去。她重新躺下了。看着頭頂床帳在昏暗光線下模糊的藍色,感到剛才的那股怅然漸漸變了味,胸口因為一個事實在腦中成型而麻木起來——她将要永遠地失去一部分最好的朋友了。
然而,下一秒,米莉安打破了她們之間的沉寂——
“你知道,我們永遠都是朋友,這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帕薩莉反應慢了一拍,才猛地偏頭看向她,發現對方正在沖她微笑,半邊臉陷在柔軟的枕頭裡,眼睛在暗處依舊閃閃發亮。
“而且,我還能告訴你一些經驗,以後你和‘T’準用得到。這些都是我親身體驗。最好照做,不然會很難受。最開始,你得先讓他撫摸你全身,然後接吻——接吻是絕對必不可少的,因為這個過程你們能感到對彼此的愛,然後……”
帕薩莉的大腦足足空白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從床上彈起來,使勁捂住了米莉安的嘴,臉後知後覺在黑暗中漲得通紅,脖子後面和腋下的汗争先恐後冒了出來,腦子裡除了滿心祈禱自己的大腦封閉術沒有失效外,再沒有其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