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帕薩莉感覺自己陷入了進一步的被動境地。真怪,明明她才是發動攻擊的那一個,可現在主動權卻完全落在了湯姆手裡。
意識到這個,她重又抖擻着憤怒起來——但犯錯的是他,憑什麼她反而矮了一頭?!而且這麼看,他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想到這裡,帕薩莉再也忍不了了——擔憂和難受再度噴湧而出,像點燃後噴射至空中的煙火,同怒焰一道炸開,徹底吞噬了理智,讓人再也顧不上之前的決定了,隻想跟他對峙,隻想質問他、教育他——反正她也已經有了大腦封閉術,既然現在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不如把話說清楚——如果他能把那該死的魔法弄走再好不過了。或許那樣的話,她能試着放過他、放過這件事。
于是她三步兩步沖到湯姆跟前,把手裡的魔杖猛地戳到了距離他下巴一英寸的地方,威脅地壓低聲音說:“我不想再跟你廢話了,湯姆。想必你也已經知道了,我清楚你幹了什麼,把那見鬼的魔法從我身上弄走!現在!馬上!”
湯姆似乎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眼裡和臉上的笑容一僵,不由自主往後縮了一小下,确認她是認真的後,收回了所有的玩笑和親近,拘謹地垂下了眼睛——就好像自知理虧。
可帕薩莉才不會上當。
“看着我!回答我!”等了一陣也不見他回應,她便命令道——想用消極回應來逃避問題嗎?沒門!
然而,就像她之前預料的那樣,事情不會輕易了結:湯姆倒是聽話地重新擡起了視線,可目光裡透出的卻是不願屈服的平靜——像岩石般不可撼動。
這一下更激起了帕薩莉的鬥志——她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簡直豈有此理!
不過很快,她發現,随着較量的持續,自己忍不住有點想退縮——盡管早就知道湯姆很強勢霸道而且固執到了執拗的地步,可當對方的目光裡真的摻雜了一些别的什麼東西——比如貪婪和觊觎時,她還是感到有些無所适從。
尤其當他的目光開始在她臉上流轉——好似盜賊在撫摸特别想弄到手的藏品時,她感覺渾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忍不住把魔杖往前送了送,讓杖尖紮到了他的下巴。
這讓他一下子回過了神。
隻見湯姆立刻别開了目光,随即擺出毫不畏懼且滿不在乎的模樣,撇了下嘴,好半天才不情願地給了她一個含糊的答案:“那個魔法沒辦法撤回。”說完,他還故作輕松地聳了下肩。
不過,這種舉動反而讓他顯得緊張起來。
帕薩莉留意到了,杖尖因為這個回答抖了起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不會輕易讓步!
“你、你做出這種魔法……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安全和害臊?”稍微平複了一下呼吸和情緒後,她強忍着氣憤、憂心和羞恥問。
湯姆沒說話,臉也沒轉過來。但借着燈光,她看見他臉紅了——這真是稀奇。他居然真的有羞恥心!
興許是她怒視中透露出的詫異太過刺眼,他不自在地收回了撐在窗台上的雙手,改為把它們插/進了褲兜裡。
“……我無法完全控制。”他撇了下嘴又說,還聳了下肩,顯然想讓自己看上去不在意,但臉更紅了。
帕薩莉被他的回答弄得氣急敗壞——到這種時候他還能死不松口嗎?她胸口劇烈起伏,感覺渾身都燒了起來,甚至忘記趁機羞辱他:“……肯定有什麼辦法!肯定……肯定有!”
說着說着,她開始暴躁起來,覺得簡直難以置信——
“看在梅林份上,既然不能控制,你為什麼要施展?!”
這句話好像一下子戳中了他的痛點,他刷地扭過頭,臉上的餘紅都沒顧得上褪下去就不甘示弱地回視她,同時站直了身體:“……這是有史以來……幾乎沒人成功過。我成功了。”
帕薩莉快氣瘋了,覺得腦袋和耳朵都嗡嗡直響,怒焰把最後一絲理智也燒成了灰燼。她把魔杖塞了口袋,一下撲過去揪住他胸口的衣服,一邊用力搖晃他,一邊低吼:“看在梅林份上,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為什麼!你就不能做點别的什麼偉大的事嗎?不是每個被人銘記的人都得以犧牲自己的健康和安全達成成就的!你受了傷,我看見了!别想狡辯!而且我……我從來就不想要你的任何回報!你給我聽清楚了!”
她氣喘籲籲地邊吼邊撕扯他的衣服,與此同時眼淚和鼻涕沖了出來。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累了,才停下了手,頹喪地靠到了書架上,最後自暴自棄地滑坐到了地上。
到這一步,她終于不得不認清現實——就算他沒有明确說,哪怕用腳指頭想想也能确定,以承受那種劇痛為代價的魔法,是無法輕而易舉解除的。總不能讓他再受一次重傷吧?一切已成定局,沒法回頭了。
湯姆衣服淩亂,垂着眼簾,看上去又變得很溫順了,沒了最初的遊刃有餘和剛才的理直氣壯。他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有些僵硬地說了一句什麼。
帕薩莉沒理他。
“我不會有事。”見她沒反應,他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繼而頓了一下又補充:“我們都會活下去,一直。”
“……你到底受了什麼傷?”帕薩莉依舊把他的保證當成耳邊風,疲憊地問——大發雷霆後,理智慢慢回歸了,便丢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湯姆低頭看着她的發旋一會,抽出魔杖,給她的身下變出了一個墊子,也給自己加了一個,有些小心地坐在了她旁邊。
“……早就沒事了。”他飛速看了她一眼說,不自然地開始把剛才她抓皺的衣服拉展。
哦,看來是真的——他受傷了,而且是重傷。就為了這麼一個蠢想法和蠢魔法……他也不能去找奧平頓夫人,不然會暴露濫用魔法的事實并遭到開除。
帕薩莉感覺眼睛又開始刺痛起來,趕忙憤恨地左右手開弓,使勁把眼淚擦掉。
“過程是有點不舒服,但那隻是一點小代價……現在沒事了。而且你以後就知道好處了……”聽見抽泣,他又看了她一眼,謹慎地說,繼而從口袋裡拿出手絹遞給她。
她毫不客氣地拿過來擦完眼淚又狠狠擤鼻涕,最後硬塞到他懷裡。
湯姆果然僵了一下,但還是把手絹接了過來并用魔杖清理幹淨。
這讓帕薩莉心情好了一點,接着說出了又一個要緊的問題:“我不想再看見斯萊特林男寝的談話或者你洗澡的畫面了,也不想跟人說話時被莫名其妙地打斷……”
既然這裡隻有他們兩個,既然他都這麼不要臉了,她也沒必要客氣了,不是嗎?說完這些話,帕薩莉感覺又解氣又痛快,但腳趾還是忍不住難為情地悄悄在鞋裡縮了起來。
湯姆沉默了,似乎既不自在又不願意讓步。頓了将近一分鐘後,他僵硬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沒法控制。”
“别裝傻,湯姆,”帕薩莉立即擡起紅腫的眼睛尖銳地指出,“你可以用‘大腦封閉術’。别以為我不知道。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使勁是不行的,你也得努力。”
他沒說話,而是撇了撇嘴作為回答——帕薩莉打量了一下,覺得他這算是勉強答應了。畢竟她也做出了妥協:暫且接受了魔法無法消除這個事實。因此他也該做出補救。
“它……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自行消失嗎?”靜默地坐了一會,帕薩莉還是不死心地問。
“……不會。”一瞬間,湯姆的臉上閃過令人不舒服的決絕和得意,接着用開玩笑的語氣輕飄飄說:“除非我們都被殺死。”
“閉嘴。”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她趕忙打斷并打了他一下。
他則側過臉望向她,眼裡慢慢淌出笑意。
“你想找什麼書?我對這裡很熟,可以給你建議。”等她的情緒徹底平靜下來,他說,語氣裡透露出一絲微妙的讨好和親近。
帕薩莉的臉紅了,但努力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說:“你一開始猜對了,我要找一些防禦類魔法。”
“為了那個蠢兮兮的娃娃?”
“那不是個‘蠢兮兮’的娃娃。”她立刻拉下了臉。
“這兩本或許有用,”這回,他寬容地選擇了避免沖突,無視了她的不悅,起身從書架上拿下兩本不太厚的舊書遞過來,“精神抵禦魔法你已經知道了,這些是詛咒類的化解方法——我們簡單地練習過一些攻擊咒了,你基本上也能對付那些了。”
見她接過書翻開,湯姆立刻從口袋裡拿出魔杖把漂浮在牆邊的燈拽過來。
這本書很眼熟。
“《用黑暗力量進行自衛》?”她揚起了眉毛——一年級時,某個高年級借閱了這本書,湯姆趁他不注意偷了過來借閱,結果害得她被冤枉。
“很多東西你會用得上的,”湯姆有些不自然地說,顯然也想起了這件事,“很多攻擊并非隻是魔咒和法陣,詛咒更加隐蔽,也是攻擊手段之一。如果你想讓那個小娃娃完整回到你懷裡,不妨也看看這個。我可以把筆記給你。”
帕薩莉點了點頭——以前他逼她看他的筆記時,她萬分不情願,因此讀完後很快選擇忘記。可現在她不再天真到以為這些東西以後用不上——現在時局動蕩,再怎麼自衛都不為過。
“當然,如果操作得當,你甚至可以反過來利用那個娃娃,知道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湯姆又說,語帶暗示,“不過,很多時候,這些零碎消息能派上很大用場……”
“比如建立關系?”
他給了她一記贊賞的眼神,黑眼睛重又閃起了光,但下一秒又謹慎起來,仿佛害怕惹惱她:“我記得你提過,你母親住在艾弗裡家。我想,或許将來你會想把她從那裡接出來……但跟純血家族打交道有點麻煩,他們關系很多,因此得做足準備。比方說跟其他來自純血家族的人打好關系……”
帕薩莉的心猛地一跳——一方面,沒想到湯姆竟然也注意到了艾弗裡對她的态度;另一方面,他果然很了解她——盡管基本上沒有同彼此認真讨論過以後的計劃,可他也能把她的計劃猜得八九不離十。不僅如此,他還就如何提前做好準備給出了可行的建議。
她感覺心又開始劇烈地跳了起來,臉好像也燃着了似的,胸口被汩汩冒出來的欣喜,難為情和甜蜜淹沒,整個人仿佛落入了雨季的河裡,被湍急的水流和漩渦沖得有些暈頭轉向。
大腦封閉術早不知道被丢到了哪裡。腦中僅剩下一根理智之弦還艱難地繃着,提醒她該清醒一點,别被情緒沖昏頭腦。
于是,她隻好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湯姆的提議上來,不去看他正試探地注視着她的眼睛。
好吧,這是個好主意。但問題是,她不确定是否可以按照禮儀回複帕裡特裡-艾弗裡一張普通的感謝卡片。畢竟,她肯定不會邀請對方參與測試——且不說帕裡特裡本身能力一般,給不出什麼有價值的反饋;她也清楚對方隻是看其他人都對此很感興趣,于是也做個姿态罷了——要知道,他根本看不上她。
可她也有點懷疑帕裡特裡之所以報名,會不會是艾弗裡夫婦的指使——畢竟艾弗裡夫婦都曾透露過希望他們能建立起友好關系的意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是否要有一些額外表示。
見她開始皺着眉頭思索,湯姆顯得更謹慎了:“你在擔心什麼?”
帕薩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想法說了出來。
湯姆聽着,臉上的拘謹和小心漸漸淡去,直至徹底消失,變回一貫的鎮定理性。但再度開口時,他又慎重起來:“……現在,你跟艾弗裡他們的關系似乎一般?”
帕薩莉點點頭,一下暫且忘記了顧慮,不自在起來——他沒必要這麼小心翼翼的,她沒那麼脆弱,不是不能談論艾弗裡家。
“艾弗裡夫婦看在媽媽的面子上對我還算照顧,但其他成員,我隻見過名義上的舅媽。”說着,她把艾弗裡夫婦安排她跟帕裡特裡還有他母親見面的事說了。
湯姆垂下眼睑聽着,等她說完後思考了一會,露出了運籌帷幄的表情,接着曲起一條腿的膝蓋,将一隻手搭在上面,點點頭,表示贊同她一開始的看法:“我認為你的打算沒什麼問題。回一張跟别人相同的感謝卡片就夠了,不用做其他。
我想,帕裡特裡是不會告訴艾弗裡夫婦你在學校的情況的。而事實證明,他們也的确不知道你正準備申請第二個專利——畢竟每次你有什麼好消息,他們都會大張旗鼓地送來一堆東西好讓你清楚這一點并對他們感恩戴德。因此帕裡特裡此舉就是從衆罷了。而且這個人未來也沒有直接拉攏的必要——隻要大多數純血家族能高看你一眼,他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他就是個平庸之輩,而且也一直會平庸地随大流直到最後。他能确保艾弗裡家不要栽在他手上已經是梅林保佑。”
帕薩莉點點頭,安心多了。
到了晚上,她把人偶,名單和檢測流程都給了威夫特後,便趕緊從寝室床底下拿出之前制作的自動書寫賀卡機,給每一個沒有報了名但沒入選的人寫感謝信。
當晚,她也沒再做關于湯姆的夢了。
次日,拉文克勞對戰格蘭芬多時,她的眼前也沒出現湯姆的手或是他跟别人談話時的場景。
這讓她心情一下子變得前所未有地好起來。
“你又有了什麼好主意嗎?從早上起就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中場休息時,阿爾法德忍不住問。
帕薩莉笑笑,看着朋友灰色的眼睛,忽然覺得似乎之前沒有能力做到的某個特别重要的計劃可以提上日程了——突破純血家族的守護魔法,把媽媽帶走并藏起來。
“我想開始研究一個特别有意思的東西了。”她看着場地,既是對他,也是對自己說。
此時,拉文克勞和格蘭芬多隊隊員們呼嘯着上場,重新圍成圓形停在觀衆席上空十英尺左右的地方。
“需要幫忙嗎?”阿爾法德笑了。
“暫時不用。”她說,決定這件事暫且先不告訴阿爾法德。她想,雖然這位朋友也幫忙改善了這個瘋狂的計劃,可如果知道她是認真的,他也會很為難吧。
畢竟阿爾法德沒法提供相關資料——他自己本身就是出自純血家族,如果真的幫忙,相當于背叛。
因此她隻能靠自己。
“人偶已經在斯萊特林了。”等兩隊隊員四散分開,比賽再度正式開始時,阿爾法德突然又說。
“哦,那它現在你們寝室喽?”帕薩莉心不在焉地問,眼睛緊緊追逐着米莉安。
阿爾法德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也回到了賽場上,但嘴裡沒停:“不。目前應該在女生那邊吧。晚上回休息室時,我看到威夫特拿着它,正跟麗莎1她們幾個打招呼。格林格拉斯問能不能先讓女生試試,他就把它交給了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