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他同學也受到了很大影響。如像阿爾法德這類出身保守純血家庭的人可能會暫且失去自由,隻能待在父母鼻子底下,被看管着,直至成年。還有一些普通家庭出身的同學,因家裡無力承擔去外國上學的費用,或将面臨失學。麻瓜血統的同學則由于消息不靈通,可能會在轉學方面面臨許多難題——尤其是大陸現在局勢又不太好,事情隻會更難辦。
她揪緊了膝蓋上的長袍,感到脊背上壓的分量越來越沉重——那是她的罪孽和未蔔的前途。
“不說了,假設事情真走到了那一步,我說服爸爸媽媽帶上你,我們一起轉學。聖誕假期間見到你後,他們對你的印象很好,還覺得很抱歉,倫敦轟炸時沒有及時把你接到家裡避禍。”米莉安抱怨了兩句,立刻轉移了話題,擔心地一眼又一眼瞥帕薩莉——自從發生了這件事,尤其是傳出要關閉學校的消息後,帕薩莉比以往消沉了不少。
“就是,沒什麼好擔心的。艾弗裡家也不會放着你不管。就算你真得回那個慈善院,我和米莉安也會常去看你。” 阿爾法德與米莉安對視了一下,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謝謝你們。”她笑笑,拉了兩個朋友的手一下,内心卻越發絕望起來。
他們不知道,作為一個為保全自己而拒絕承擔罪責、過後又無力補償的殺人犯,她壓根不配得到這麼真摯的友情。
“事情并沒朝着不利的方向發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毫無意義地自責。這就是一場意外。那女生已經死了,我們搭進去不僅不能讓她死而複生,學校還會因此蒙受更大的名譽損失。”這天,湯姆找上了她。
就在剛才,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一起上的草藥課結束了,教授請人留下來整理溫室。湯姆主動請纓,還邀請帕薩莉一起。
班裡的人此起彼伏交換起八卦的眼神,可兩個人誰都沒心思去關注這個。這一陣,湯姆一直忙着參與調查和維護校内秩序,沒空單獨同她交流。但作為彼此的共犯,他們迫切需要單獨談談。
現在,這裡除了偶爾沙沙作響的植物外,終于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帕薩莉邊收拾着被魔法植物弄亂的肥料邊疲憊地歎了口氣:“現在學校都在傳校長要關閉學校。哪怕我們沒事,也上不了學了。”
“那隻是傳言。”湯姆立刻輕聲反駁,可語氣裡閃過一絲動搖。
帕薩莉了然地擡臉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默。
頓時,湯姆的表情更陰郁了,瞪着她許久,好像不服氣,也像是不夠有底氣,粗生粗氣地壓低聲音辯解:“迪佩特隻是在考慮董事會的建議,并沒真下定決心……”
“但看現在的趨勢,那是早晚的事。”帕薩莉相當心灰意冷地說,“你也說了,校長并不是那種……手腕強硬的人,不可能長久跟董事會對着幹。何況家長們也有很多威脅要起訴學校。”
湯姆沉默了。
他們無言地收拾肥料和工具。一時間,周圍除了窸窸窣窣的植物響動外,隻有整理東西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帕薩莉聽到他像下定某種決心般平靜地說:“我會想辦法的。”
捕捉到對方冷靜語氣中帶着一種不擇手段的決絕,她不禁皺起了眉毛,原本被内疚和自厭折騰到到麻木的心重新活了過來——隻可惜翻湧着的卻是更強烈的不安:“湯姆……”
“你隻要管好自己就行,”察覺到她的擔憂和疑問,湯姆立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截斷,“必須得多吃點東西,少想東想西,好好休息,心神不甯和茶飯不思隻會引人注意。我們現在正處在關鍵時刻,你不能掉鍊子,明白嗎?”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甚至變得十分溫和,像在安撫她一樣。
可帕薩莉感覺得出來,即便存在提醒和關心的成分,他其實更多隻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他要有大動作了,并且打算一個人做。
“……好吧。那我也要幫忙,”她深吸了口氣說,開始暗自從身體的角角落落搜集殘餘的勇氣——接下來的事一定很危險,不能讓他一個人去。
“幫忙?請你花上一分鐘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能幫上什麼?”湯姆上下掃了她一眼,重新拉下了臉,不客氣地說。
然而,她固執地毫不讓步。
在用眼神較量了一會後,他頓了一下,最終稍微松了口:“如果接下來的一周你能恢複一點體重和精力,我會考慮的。”
帕薩莉點了下頭,立即感到一股奇怪的鬥志随着他的話一點點冒了出來,穿破自厭自棄鑄就的牢籠:“我知道了。“
不太相信地又上下飛速看了她一眼,他勉強點了下下巴。
接下來的幾天裡,帕薩莉的狀态有了明顯改善——雖然還得借助魔藥,但睡眠和飲食都有了顯著改善。最主要的是,她不再像之前一樣萎靡不振了。
但城堡内關于學校即将關閉的說法甚嚣塵上——就在這幾天裡,魔法部的人居然也到訪了學校。
很快,魔法部代表同董事會成員,校長及副校長在内各方開了個閉門會議。這之後的幾小時内,各年級課表就作出了相應調整——除低年級本身課不算多外,高年級原本排得滿滿當當的課程減少了将近一半。教授們比平時還賣力,透出一種緊迫感,好似要抓緊最後的機會把能傳授給他們的知識盡量都灌進他們腦子裡。
人們這回真的不安起來,原先笃定學校不會關閉的人,現在也憂心忡忡。
又過了幾天,不知又從誰那裡傳出了非正式通知:校長表示很遺憾,但為了全校師生的安全,在董事會的建議下,考慮暫且關閉學校,複課時間未定。同時,董事會和全校都對受害者桃金娘-伊麗莎白-沃倫的不幸離世深表痛惜,對她的家人緻以誠摯的慰問。為表誠意,學校願意退還沃倫上學期間的所有費用并奉獻一份撫慰金,希望梅林保佑,沃倫的雙親能盡快走出痛苦的陰雲。
不過,這份非正式決定并沒見報,也沒得到證實——興許迪佩特校長還對調查抱有最後一絲希望。
隻是校内的人不再顧得上——城堡内徹底亂了。基本上所有人都無心上課。
帕薩莉也有點坐不住了。
可就在她想再找湯姆談談,問問他要怎麼辦時,事情突然間有了轉機。
這天早上,大家都在禮堂用餐時,校長毫無征兆地向全校宣布,他們于昨晚逮住了肇事者。
迪佩特先生顯然承受了太多壓力,頭發看上去比以往還稀疏了點。不過,在公布這個喜訊時,他看上去精神多了,雖未提及事情具體經過,但直白地連連誇贊了斯萊特林五年級男級長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并告訴大家,校董事會得知這個好消息後,第一時間就通過律師聯系了女生父母和魔法部。
據他所說,昨晚,受害者父母接走了女兒的遺體。與這對悲傷夫妻同來的還有魔法部一名奧羅和一名執行員。一行人離開時,也一起帶走了犯人。
“他們還通知了《預言家日報》吧,”米莉安看着台上的校長,不屑又了然地撇撇嘴。
帕薩莉沒說話,但知道她說得對。
事情順利地解決了,快得令人出乎意料。又過了一天,《預言家日報》上果然刊登了這件事。同時,宣判也下來了。肇事者格蘭芬多二年級男生因為于校内飼養危險魔法生物,造成桃金娘-伊麗莎白-沃倫意外死亡,被判從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開除學籍并折斷魔杖。不過,由于這屬于未成年人犯罪,因此肇事者和審判信息一概保密。
此外,學校董事會對此次事件順利解決十分滿意,一緻同意授予斯萊特林五年級生湯姆-馬沃羅-裡德爾特殊貢獻獎,以表彰他對破獲案件做出的重大貢獻。
所有人都感到很驚訝,同時也十分佩服和感激湯姆——畢竟教授們費了那麼大勁,也隻能檢測出桃金娘由于非魔咒而身亡,沒法确定以哪種方式殒命。他卻在學校面臨關閉的最後一刻站了出來,提供了重要線索。
結果出來的當天下午,他們四個學院便被一同集中起來,上董事會臨時要求加的安全課。課前,教授首先表揚了湯姆在此次事件中的付出。
由此一來,大家又進行了一番熱情的搭話和讨論。
不過,湯姆本人并不願意多談這件事,甚至拒絕領獎。
“我不該得它,”他垂着眼簾淡淡地說,眉宇間凝結着沉重傷感,臉上劃過羞愧,“海格也是我的朋友。他求我保密,可我最後還是告發了他。”
“但你也是為了正義,不是嗎?幸好你沒有包庇他,否則我們連學都沒得上。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是個格蘭芬多。我早就看他怪怪的,明明才兩年級,長得比七年級還魁梧,總是喜歡一些毛骨悚然的玩意。”一名格蘭芬多男生說,周圍的同院學生都紛紛附和。
“說實話,兇手是他,我可一點都不奇怪。”另一名斯萊特林女生接着插嘴。
“他看着就很粗野兇狠。”一個拉文克勞男生也說。
“請别這樣……不過,還是謝謝你們。”他輕聲說,略微别過頭,避開了大家的視線。
“我想,我們還是上課吧,好嗎?”此時,威夫特擔心地看着狀似平靜沉穩的湯姆,趕忙打斷了同學們的七嘴八舌。
目睹這一切,帕薩莉感到一直以來飽受折磨的内心此時更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樣。
一方面,他們的前途保住了。可湯姆還是獨自承擔了整件事的規劃和落實——迅速以找了個替罪羊的辦法徹底為這起事故畫上句号,并且做得天衣無縫,自始至終沒來找她搭把手。他或許是覺得,以她目前的狀态看,插手隻能起反作用,才選擇獨自背起更沉重的負擔。可哪怕這麼做并不是出于為她考慮,但結果就是,得益于他的付出,她不用承受那麼重的負疚感了——隻需為殺人後畏罪隐瞞而飽受内心責難,不必背負栽贓陷害的枷鎖。
然而,另一方面,她卻沒有因此感覺好上哪怕一丁點。從頭至尾,她都躲在後面,參與了殺人,得知了嫁禍,卻始終緘默不言,不敢承認,也不敢承擔。内疚和自厭仿佛就是為了讓她最終對一切心安理得的工具。何況,她坐立不安到每天靠魔藥入睡和打起精神,也辜負了湯姆的犧牲——這種情況下,換做任何人,倘若發現收益方擺出一副驚恐不安的模樣,都會覺得自己的好意喂了狗。
她不夠強悍,也不完全軟弱,于是既對不起受害女生和那名毫無過錯卻蒙受冤屈的同學,也對不起湯姆,更對不起媽媽的悉心教導。
“這真可悲,”米莉安看着讨好又悻悻散去的人,忽然湊過來低聲說,讓帕薩莉恍惚以為是在說她,忍不住贊同地點了點頭,一直以來飽受重壓的心居然感到輕松了一點。
“他們這是落井下石。我覺得那個格蘭芬多二年級的确有錯——學校禁養危險寵物,因為會危及自身和他人安全。可難道他們自己就沒做過什麼危險事嗎?我記得那個格雷蒙-哥斯卡拉曾經涉嫌把舍友從格蘭芬多塔樓上推下去,還有康奈利-馬瑞克,他曾悄悄把據說是毒角獸的角挂在了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說别人前先看看自己吧。”
帕薩莉回過神來,看着朋友憤憤不平的樣子,笑了笑,同時發覺剛才一絲短暫的舒緩已經不知何時被沖散——惡魔又開始在心裡不懷好意地低語:假如米莉安知道你為保全自己,不僅殺了人不敢承認,還對污蔑嫁禍視而不見,一定會覺得反胃吧?會再也不想再見到你了吧?
“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解決得太倉促了。”阿爾法德蹙起眉毛插嘴,“學校從頭至尾也沒公布那名女生的具體死因,那又如何判斷出罪魁禍首是那個二年級生的寵物呢?”
帕薩莉望向他,心顫抖了一下,一瞬間同時燃起了恐懼和希望——既害怕他猜中事實并因為好奇而去求證,又希望他能像小說裡的偵探,對一切剝絲抽繭,最終看清她在這件事中的卑鄙舉動,從而對她加以公正的審判。
哈,你可真虛僞。這種情緒剛冒出來,心裡那個充滿惡意的聲音就立刻反駁,你真的希望阿爾法德弄清事情的真相嗎?看清楚事實吧,你沒有面對現實和承認錯誤的膽量,隻敢躲在湯姆背後,拿他當借口,好逃過一劫。
這回,帕薩莉沒有試圖回嘴——她知道,這個聲音是對的。
湯姆隻是借口。倘若這件事裡沒有他,她就敢承認錯誤嗎?不一定吧。可若答案是否定,她又敢栽贓陷害嗎?答案也很可能是“不”。這麼一來,她最終的結局一定是因為學校關閉,所以沒學可上,最後要麼回慈善院,要麼跟媽媽一起被關在艾弗裡家,直至成年。
若幹年後,她會長成一個極為僞善又平庸的女巫。
*
自一切塵埃落定後,帕薩莉發現,雖然校園恢複了平靜,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首先,她開始産生一些奇怪的沖/動,比如,阿爾法德開玩笑時,會突然想掀翻課桌,讓他閉嘴;上課時,會忽然想在衆目睽睽之下離開課堂;寫作業時則不止一次把墨水故意滴在要緊的地方——哪怕後來又馬上清理掉了;就連為門鑰匙尋找檢驗魔法都變得漫不經心起來——好幾次把手點在了鑰匙上,想象傳送失敗、自己被撕裂的情景。
這是自我攻擊,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倘若持續下去,某天一定會以某種反常舉動的形式爆發出來,吓壞周圍人。可令人驚慌的是,她發現自己對身體和一部分思想失去了控制。
于是為了維持表面正常的狀态,她不得不悄悄加大提神和睡眠魔藥的服用量。
其次,她和湯姆既沒有再談論過桃金娘的事,也沒有提到過那名格蘭芬多男生後來的命運(據說他被鄧布利多教授力保,以獵場看守助理的身份留在了學校)。
他們也很少再單獨待在一起了——似乎不論是她還是湯姆,都有意無意地躲着彼此。
而特殊貢獻獎則由于獲獎者拒不接受,便跟之前學生們的輝煌戰績一道,被擺在了四樓的獎品陳列室,用以鼓勵其他或以後入學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