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一有人進來,或者說話聲音稍微大一點,它就會發出一陣令人不安的顫抖,帕薩莉覺得它好像一個有些神經質、易緊張的生物。
當然,任誰一看都知道顯然櫃子裡裝着一隻博格特。
周圍幾個斯萊特林和拉文克勞女生看見她,紛紛微妙地交換眼神,有幾個還小聲嘀咕起來,帕薩莉感覺内髒都有些打結了——馬上她的恐懼就要展現在這些對她指指點點的人面前了。
倒不是說會害怕她們嘲笑她,而是在這些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在帕薩莉看來,是一種恥辱。
不過轉念一想,對方的恐懼也一樣會暴露在自己眼前,她就再度鎮定下來。
傲羅教授見人都到齊了,就讓大家圍成一個圈。
人群内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有人興奮,有人好奇,有人害怕,也有人緊張。
帕薩莉注意到威夫特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湯姆身邊,兩人低聲而簡短地交談了一句,阿爾法德則百無聊賴地站在另一邊,對身邊馬爾福的搭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見她看過來,還做了個鬼臉。
他們身後的卡羅則一個勁往湯姆那邊看。
許多女生——包括很多矜持的斯萊特林,比如布爾斯特羅德,弗林特,格林格拉斯等——都止不住悄悄一眼又一眼地偷偷看阿爾法德。
當然,湯姆也收獲了一些類似目光——其中有不少來自拉文克勞女生。
帕薩莉覺得她們真的很奇怪——包括米莉安也是,不論對阿爾法德還是湯姆,抱有浪漫的幻想都讓人摸不着頭腦。
他們兩個,前者做朋友還不錯,做戀人的話,正如穆麗爾所說,肯定很讓人受傷,畢竟他那麼随心所欲,很多時候都不講情面;而後者不論做朋友還是戀人,都是最糟糕的選擇。
她想象不出他們倆愛護别人的模樣。
“好啦,現在開始上課,今天我們講博格特……”傲羅教授高聲說道,帕薩莉回過神來,停止了胡思亂想。
在說完了這種魔法生物的特征——喜歡吓唬人、并以人們的恐懼為食後,教授讓所有人排成了列隊,一個個上前用剛才學過的滑稽咒對付這種生物。
不得不說,大部分斯萊特林和拉文克勞們恐懼的東西都很類似——并非單純的某個魔法生物,比如食屍鬼,狼人,或者血肉模糊的人體部位,而是一些帶有明顯暗示意味的具象。
例如威嚴的父親或是不苟言笑的母親,周圍人的嘲諷或無視,空無一物的狹小房間等。
相比之下,米莉安的恐懼就顯得與衆不同——一隻燕尾狗——顯得她是那麼單純率直,以至于她成功擊退博格特後,赢得了大家的一緻好感——
在她渾身是汗地鼓起勇氣直視博格特變成的狗并喊出“滑稽滑稽”、令之幻化為一隻手掌大小的玩具狗時,所有人都滿含善意地沖她笑了,有人還為她鼓起了掌。
“小時候去姨媽家玩,被這樣一隻狗追過,”,米莉安抹了把額頭,長長籲了口氣告訴帕薩莉,“追着我在整棟房子裡跑,姐姐還哈哈大笑,要知道,當時我隻有六歲……”
帕薩莉一個勁地拍着她的背,十分理解:“鄉下很多人家的狗也都很兇。”
“誰說不是呢,”米莉安氣喘籲籲地,“自那之後我好長時間都不敢去她家了。”
相比之下,阿爾法德和威夫特的恐懼毫不出彩——在一衆類似的恐懼之下,顯得毫無新意:前者是一個華麗的大房間,有許多衣香鬓影的人來來往往;後者的則是一個嚴肅的男人。
倒是帕薩莉的恐懼有點出乎她自己的意料:看上去是成年的她,背對着所有人,獨自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地方。周圍什麼也沒有,就連腳下的地也看不清楚顔色。屬于她的背影正獨自慢慢往前走,越走越遠。
一開始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然後,才明白過來——孤獨,是她最害怕的東西。
她想了想,覺得的确如此,卻并未因此覺得驚慌——這簡直不算是問題,不是嗎?
幾乎是立刻,她就安下心來——她有這麼多朋友,有愛她的媽媽,關心她的賽迪,還有喜歡做的事情,絕對不會遭受孤獨的折磨——哪怕在慈善院那樣的地方,都有湯姆陪着她。
于是,帕薩莉閉上了眼,想象了一下,再度睜眼,揮動魔杖并輕松地念出咒語。
頓時,博格特變的單獨身影旁邊出現了許多人,有男有女,他們手挽手一起往前走,說說笑笑。
她滿意地笑了,博格特頓了一下,繼而啪得一下變成了一位神情嚴厲的女性,之後又啪得一下成為一位挂着類似表情的男性,而後又是一位看上去很兇的老人。
這還是在經曆了将近十個人後,博格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現,就好像對帕薩莉的愉快感到不知所措一樣。
“哈,它昏了頭了!終于有一個人……幹得漂亮,梅爾賓斯小姐!”傲羅教授高興地大叫,接着像驅趕怯懦不前的牛羊群一樣——絲毫沒有留意——當然也不在意——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顯然沒人願意把自己的恐懼暴露在大庭廣衆下,“不準往後退!下一位,裡德爾先生!”
湯姆走上前。
帕薩莉立刻注意到他的身體和步伐都有些僵硬——他在緊張。
這讓帕薩莉也不由自主覺得心被吊了起來。她迅速想了一下,覺得湯姆最怕的東西可能是失去魔法——畢竟是魔法讓他得以從慈善院脫身,進入霍格沃茨,并獲得本領和榮譽。
可以想象,若沒了魔法,他會怎樣地恐懼和憤怒——不過,不論是誰,在得到一切後又突然失去,都無法泰然處之,
然而,這次,她想錯了。
湯姆在不斷變化的博格特前停下了腳步,擡起了魔杖準備着。
博格特幾乎是立刻就停止了變形,他面前出現了一片灰黑色。
在一片令人感到壓抑的朦胧背景前,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是穿着黑色長袍、戴着亮橘色圍巾的高個男人,正把手放在身前一個矮個子的人身上——那個人的頭發随便用什麼東西綁在腦後,身上穿着一身髒兮兮不合身的衣服,露出來的皮膚都被灰土覆蓋,但透過夜色和髒污,仍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臉上絕望的神情。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眼含希冀地望過來。
等了幾秒後,似乎是沒得到回應,那點期待之光便迅速湮滅。
“該走了。”與此同時,一個男聲傳來,似乎來自那個穿黑色長袍的巫師。
湯姆握着魔杖的手以幾乎無法令人察覺的程度抖了一下,然後他迅速擡起魔杖,輕巧地一揮,并同時鎮靜地念出咒語。
幾乎是立刻,畫面就出現了一絲顫動,随後化為萬縷煙塵消失了。
這一切發生得其實很快,還不到半分鐘。
可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都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盡管畫面不是那麼清晰,帶着一種朦胧感,但每個人都看得出,那個小個子長得跟這裡的一個人幾乎一模一樣——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米莉安捏住了帕薩莉的手,帕薩莉感覺兩個人交握的手心裡全是汗。
她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因為現在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似乎體内的器官全都一瞬間被抽走了,隻剩下一具空殼站在這裡。
一直以來,她認為,在湯姆心裡,她可能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人——畢竟對方不尊重她,總拿她開那種玩笑,拿她最在意的事情傷害她,從不收斂專橫、暴躁的壞脾氣,不僅肆無忌憚地索取,極為吝啬地給予,還經常居高臨下地指責和嘲諷。
對别人,興許有時候出于這樣那樣的理由,他還願意裝一下,可面對她時,卻絲毫不想費這種力氣。
這難道不能說明她對他而言毫無價值可言嗎?
帕薩莉承認,空襲的時候他怎樣都沒有丢下她,讓她很感激,并重新決定将對方當成親人——但她清楚,那也隻是她一廂情願,對方決不會領情,相反,如果知道她的想法,反而還會嗤之以鼻。
事實上,她從很早起就不再期待能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回饋,也不再指望他能做出什麼改變——已經放棄了同他建立雙向互動關系的想法。
關注他,揣測他,回應他的目的一變再變,從最初想要回饋、想要改變對方,到“償還人情、以便之後能心安理得地分道揚镳”,一直到不抱有任何目的——隻是單純地将對方當成親人,她經曆了沮喪,失望,憤怒,直至淡然甚至習慣,不會再因為對方的任何惡劣舉動真的翻臉。
因為她知道,對方并不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而她也一樣。
不得不承認,這種古怪的交往模式其實在不知不覺間越來越讓她感到安心——意味着倘若有一天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人抽身離去,剩下的那一個也不會感到難受。
他們會繼續按部就班地走上自己的人生軌道。
然而,她又錯了。
周圍終于有人小聲地問了出來:“湯姆,那人是誰?”說着,還欲言又止地看了帕薩莉一眼。
那是一個斯萊特林女生。
湯姆聳了下肩膀,沒說話,隻是站到了斯萊特林那邊的隊伍裡,臉上的表情很冷靜——甚至有些冷峻,一時沒人再敢上前搭話。
“我想,我們不該打探别人的隐私,”威夫特反應過來了,立即上前打圓場道。
那個女生等了一會,見湯姆還是沒有搭話,便退回到了自己的小團體裡,隻不過仍一眼又一眼地來回看湯姆和帕薩莉。
周圍人也迅速地交換着目光,好些已經忍不住小聲交頭接耳起來。
帕薩莉不敢去看湯姆,隻是一個勁緊緊握着米莉安的手,想從對方那裡汲取點力量。
她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腦中一片空白。
米莉安回握帕薩莉,繼而看向男生那邊,隻見阿爾法德正看向湯姆,後者正垂着眼、心不在焉把玩魔杖。
阿爾法德嘴角不經意向下撇了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