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自從聽他說過那句令人不安的話後,帕薩莉忐忑不安地守着丹尼斯和艾米好多天,卻發現湯姆并沒有對他們做什麼。
他們圍繞在她身邊的時候,他變成了一副很淡漠的樣子――即便帕薩莉拉他進談話圈子,他也愛搭不理,完全不像之前一樣起碼很享受在年齡和智商上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隻是觀察着他們。
一開始帕薩莉覺得他想趁她不注意伺機捉弄兩個孩子,但後來發現他真的就隻是看着他們說話。
隻不過他盯着他們的眼神和表情十分陰沉。
然而,在跟帕薩莉單獨待在一起時,湯姆卻又變得話多了起來,甚至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跟她開玩笑――雖然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方式還很隐晦。
他說:“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他們已經挺大了,根本用不着你的保護。這副樣子跟長大的烏鴉還接受父母的蟲子一樣無恥。你是什麼母烏鴉轉世麼?”
沃爾慈善院曾經帶領他們去郊區林子裡去玩過,湯姆說她跟那裡的烏鴉很像。
“不停地把蟲子喂給小烏鴉,即便它們都已經長大了。”
“你是怎麼看到烏鴉照顧寶寶的的?你還會爬樹嗎?”帕薩莉很好奇。
湯姆涼涼地瞟了她一眼,不滿她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但好歹還是回答了她:“這還用問嗎?”
也是,他還有那種能力,估計爬哪裡都難不倒他。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步入夏天,沃爾慈善院發起了一年一度的福利活動――夏遊。
這是帕薩莉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她很興奮,拉着湯姆問了好多次以前都去過哪裡玩的事情。
“上次去的是農莊,上上次是樹林,更早的時候去過海邊和教堂,來來回回就這幾個地方,你要問我幾遍?”湯姆不耐煩地說道,甩開她的手,似乎帕薩莉這種動不動就喜歡拉住别人的習慣讓他很嫌棄。
但他因為這種小事生她氣的次數正在越來越少了,這是好事。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感興趣,”帕薩莉毫不在意他的冷淡,緊挨着他坐下,此時艾米和丹尼斯去小教室上課了,而他們在大教室,“出去玩不好嗎?你難道還願意總在這裡呆着嗎?”
湯姆瞥了她一眼,扁扁嘴,“沒有什麼區别。”
“誰說的,你在野外能碰到蛇呢,我還想看看你是怎麼跟它們說話的呢。”
“……哼。”
事實證明,帕薩莉說得對,所有人都對出遊抱有期待,除了湯姆。
他們今年去海邊。
活動項目就是散步,做遊戲以及在海邊做飯。
出發那天天氣不錯,科爾夫人讓他們兩人一組手拉手組成隊伍,乘坐租來的破舊卡車後兜裡,搖搖晃晃地去了海邊。
車上的每個人還得到了一小塊面包當做零食,這更讓人高興了。
帕薩莉身邊坐着艾米和湯姆,丹尼斯坐在對面,不時不服氣又委屈地看一眼帕薩莉――表達自己沒能坐在她身邊的不滿。
車子一路颠簸,從城市漸漸駛入路面不平的郊外時,湯姆開始皺起了眉頭,臉色也越來越陰沉蒼白――雖然他已經夠蒼白的了。
“不舒服嗎?”帕薩莉注意到了,悄悄湊去過去問道。
“還行。”他簡短地回答,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連帕薩莉的呼吸碰到他的脖子都沒有把她推開或者生氣。
“你可以靠在我肩膀上,如果你願意的話。”帕薩莉小聲用商量的口吻又說。
湯姆瞪了她一眼。
帕薩莉露出無辜而真誠的表情地看回去。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他最終還是屈服于暈車帶來的難受,把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帕薩莉死命壓住一個笑容。
在他不作怪、不陰陽怪氣、不報複别人、不說别人壞話的情況下,還算是一個正常的夥伴。
每當湯姆向她屈服時,那種不帶攻擊性的不情不願總能讓她生出一種詭異的成就感和喜悅――盡管她自己都不想承認。
但這可不意味着她就把湯姆當成朋友了。帕薩莉反複告誡自己道,記住他本質是一個毛病諸多、缺乏教養的男孩。
我隻是嘗試改變他就行了,讓他别再傷害我,我周圍的人以及無辜的人。
“這就是你不喜歡出遊的原因吧?”帕薩莉低聲問他,沒話找話。
果然湯姆根本不理她。
“講個故事吧,薩莉。”此時,丹尼斯請求道。
“好吧,那就講一個吸血鬼的故事。”帕薩莉壓低聲音說道,果然看見艾米和丹尼斯臉都亮了。
湯姆皺着眉頭,臉色依然不好看,卻也沒說話。
“從前,有一個吸血鬼,他的名字叫德古拉,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變成吸血鬼的,可能他自己都忘了。因為漫長的生命讓記憶也變得模糊……要知道,吸血鬼可是永生的……”
帕薩莉一講故事就忍不住露出豐富的表情,還根據人物的不同改變叙述時的語音和語調,這讓她的故事變得更加有吸引力,就連其他人也禁不住側耳傾聽起來。
可等汽車駛達海邊時,帕薩莉的故事也還沒講完。
艾米和丹尼斯更加纏着她了,隔一會就小聲地哀求一遍:“薩莉,把故事講完吧!”
可她顧不上,因為湯姆的臉色依然很差,她害怕他因為身體不舒服導緻情緒更壞而随時遷怒别人,隻好對他們說:“一會再說好嗎?湯姆他現在不舒服。”
艾米和丹尼斯頓時露出失望和難過的表情。
繼而艾米像是忍了很久一樣,扁扁嘴道:“他根本就沒事,薩莉你偏心!”
說完,她揉揉眼睛跑掉了,丹尼斯見狀也不滿又懼怕地掃了湯姆一眼走了。
湯姆則冷冷地哼了一聲。
“你還好麼?”帕薩莉趕忙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又去嫉恨他們。
“不好。”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們去那兒坐一會,你可以靠着我休息一下。”帕薩莉建議,向艾米和丹尼斯跑開的方向望了一眼。
“既然你這麼說的話,好吧。”他冷冷地回答,也順着她的目光瞟了一眼兩個孩子離去的方向。
換作往常,他這麼說一定會讓帕薩莉很驚訝――因為湯姆很少會願意跟她發生肢體接觸,但現在這種情況下,帕薩莉反而更加确信他的确是身體不舒服。
艾米和丹尼斯隻是鬧脾氣罷了,大不了她一會把他們哄回來就是了。
于是湯姆跟帕薩莉背靠背找到一個幹淨些的地方坐下。
“這裡真美。”帕薩莉偏頭看着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說道,“我以前也去過海邊,但沒有這麼安靜美麗,那是一個碼頭,人來人往很喧鬧,氣味也不好聞。”
“如果你真的閑着沒話找話的話,”湯姆恹恹地說,“還不如唱唱歌。”
噢,他想聽她唱歌。
帕薩莉使勁憋住笑意――看來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湯姆也跟她沒什麼兩樣。
她以前一生病,就求媽媽講故事。
湯姆則想聽唱歌。
“你想聽什麼?”
“随便。”
帕薩莉便哼起了《自新大陸》――在這種陽光明媚的海邊風景下,她覺得這首曲子再适合不過了。
“……這是什麼?”哼完後,湯姆問道。
“《自新大陸》,是一個叫作德沃夏克的作曲家寫的。媽媽帶我去聽過音樂會。”
“你胡說。”湯姆立刻反駁,“音樂會一聽就是很貴的東西,如果你們去得起音樂會,你媽媽就不會把你丢在這裡。”
帕薩莉頓時沉默了。
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媽媽到底是怎麼弄到音樂會的票的,就像是她也弄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明明隻是做做農活,為何家裡卻能時不時多出一些有趣的書畫,以及唱片機和唱片。
“也許你是的對的。”帕薩莉憂郁地喃喃細語道,“現在這些記憶回憶起來都好像夢境。”
“你又來了,”湯姆哼了一聲,“你真得改改這個多愁善感的毛病。”
“你那些又算什麼,”他以一種很酷的語氣說道,帶着一絲帕薩莉無法理解的炫耀,“生我的那個女人在我是嬰兒的時候就自己走了。”
“什麼?”帕薩莉一時被這話弄得有點困惑,“走了?”
“就是死了。她自己選擇了死亡,選擇抛下我。”湯姆冷冷地說。
剛才還彌漫在兩人中間的溫馨氛圍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沉重的東西。
“……那你又是怎麼記得這一切的?”帕薩莉不由暗暗倒抽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