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為什麼隻需要對視就可以寄生?很簡單啊。”
依靠在床上的黑發少女,一臉自如地攤開手,非常自信地對圍在床邊的所有人說道。
“你們難道忘了嗎?這個世界的設定——咳,我是說,這個世界上最顯著的技術,不就是【擁有實體質量的決鬥影像】嗎?”
在決鬥中,能真切地看到,觸碰,感受。這就是赤馬零王開發的技術,名為【立體影像系統】的東西。
“就是VR啦。VR。也是【沉浸式體驗】——因為那個老頭……父親,他在創造這些東西的時候沒想到,他賦予的不隻是實體,連‘靈魂’和‘情感’都一起再現了。”
和失去記憶前不同——這個【精神狀态】的遊風鏡翡,現在還沒有太能習慣【自己已經被某個老頭從融合次元趕出來】的事實,話語間談及對方的時候,還是下意識換成了敬語。
“當他帶着這個技術去融合次元的時候,那些人當即就被他的能力所震驚了……能聚集最早的一批人才在手下,并且一步步坐上了【學院】的一把手,這就是赤馬零王的發家史……這還是挺值得佩服的吧?”
“那個人的事情怎麼樣都好,說重點,遊風鏡翡。”
她說的這些事情,其他人先不提,赤馬零兒肯定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因為他正是利用了那個男人留下的技術,才能以年幼之身支撐着母親和會社走到今天。
但也正因如此,提及這些内容的時候,他的表情也比其他人更複雜。
很顯然,赤馬零兒是一點也不想在這裡看遊風鏡翡裝模作樣地吹捧某個抛妻棄子的老頭,更何況這女人裝作滿口敬語,語氣上也根本沒有太多尊敬的意思。
聽到赤馬零兒無情地打斷這部分的說明,黑發綠眼的少女聳了聳肩,終于轉入正題:
“好吧,說到為什麼,本來隻是【投影技術】的東西,會影響到現實……甚至還能反過來,把人變成卡片呢?這就涉及到赤馬零王在融合次元進一步開發的新技術……就是【生命能量】。”
“……那是什麼?”
畢竟他沒有聽過這種東西,也不是融合次元的人。
榊遊矢還在一頭霧水地嘀咕,旁邊的素良擺出一副“就這?”的态度,咬着糖,雙手交疊在腦後。
“很簡單啦,是【把生物的生命盡可能變成可使用的能源】哦,遊矢哥哥——這個,在我們的學院必修課裡有,是非常便利的技術,有了這個,就算是需要耗費巨大能源的實體影像,光靠自然界中的植物提供的能源就可以長久地維持了。”
“不,紫雲院素良……雖然說你應該算是我學弟,但你很明顯基礎課沒學到家啊。【生命能量】一部分确實來自于植物,但是大部分——”
“——是來自于【人類】。”
在遊風鏡翡一臉【不行不行】地啧啧搖頭,伸出手指晃了晃想指正的時候,在旁邊的丹尼斯也低聲開口說道。
“人類的情感,體力——甚至壽命。這就是【生命能量】的最主要來源,這也是赤馬零王改進的這個技術中,最關鍵的部分。”
——同時,也是最駭人聽聞的部分。
人類,本應該是這樣的技術所【服務】的對象。但赤馬零王開發出這樣的技術之後……人類,反而變成了實現這個技術的【薪柴】。
這毫無疑問,是對人類常識和社會倫理的巨大颠覆。這也是為何當年,在赤馬零王試圖在融合次元推行這個技術的時候,也曾遇到過部分人強烈的反對。
“當時幫助了他,解決掉了那些攔路的人……最後達成融合次元觀念上的大統一的,其中一個,就是你們說的那個會使用【植物寄生】的女孩的老師,人稱【博士】的家夥啦。”
雖然現在的遊風鏡翡對未來發生的事情沒有實感——但在丹尼斯簡略的說明了之後,她幾乎是立刻,就理解了那個失去記憶之前的自己,在當時做了什麼。
“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就是所謂的【花】和【蟲子】的表現,因為這一能力,是依賴于赤馬零王的技術才實現的。所以哪怕看起來多麼不可思議,一定也會存在作為原型的【卡片】。”
說着,遊風鏡翡指了指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決鬥盤】。
“我們在決鬥的時候,能和怪獸們互動,也能在被攻擊的時候感覺到【實際的沖擊感】,這一切的本質都是【實體影像】。但這個東西,如果細究起來,其實我覺得還挺恐怖的……”
将虛拟變成現實。将幻象變成實體。這種東西本質上,已經是屬于【神】的領域……幾乎可以稱為【靈魂物質化】——這樣恐怖的事情了。
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将人類變成和決鬥怪獸類似的□□素質,或者讓怪獸擁有如同人一樣的思維和自由。甚至在醫藥上,實現長生不老,永遠不死都不是什麼問題……不然赤馬零王那老光頭,十幾二十年如一日都是那副模樣,不會真有人以為那隻是他不顯老而已吧?
“不過那不是現在最緊迫的問題,就先放一邊咯。我剛才說到【博士】吧?那個人從一開始就是瘋子,在遇到赤馬零王前,光是死在他操刀的人體實驗下的人就數不勝數——他會專門去孤兒院尋找合适的實驗體,親自撫養他們之後……再去往他們的腦子裡植入自己的【寄生蟲】。”
嘴上說着,這是醉心于【科學實驗】——但那個老蟲子,在遊風鏡翡看來隻是因為垂垂老矣,害怕死去……才想着用這種方式,重獲年輕的精神和□□而已。
“隻不過,有實體影像的技術之前,他所有的這類實驗全都失敗了而已……可赤馬零王來了之後,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不需要【打開大腦】,就可以輕松植入——甚至連實際上的【飼養蟲子】都不需要,在原本是【虛拟影像】的世界裡,因為【擁有了實體】,哪怕那隻是卡片……也完全足以實現和之前【博士】想做的,一模一樣的事情。
不,甚至還能更勝一籌。通過【實體影像】寄生到人體中的蟲子,比用物理手段植入的更加契合,甚至被寄生者根本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從卡片中投影出來的蟲子完美地吸附着人類大腦中的血肉,與其如親身一體般的融合,除非死亡難以分開。
從那一刻起……這些被【寄生者】,就宛如【博士】的手足,隻因他的意志而行動,隻因他的命令而喜悅。失去自己原本的主見和人格,除了保持原本的外殼,已經與【他人】無異。
“…………”
說到這裡,遊風鏡翡稍微沉默了下,平複了自己的呼吸——畢竟隻要說這個,原作的一些ptsd就很難不發作,為了不耽誤後續的說明,她不想再細談【寄生者】的事情了。
“總之,把這當做一種【實物投影】,而非【真正存在】于大腦中的東西是最準确的。因為歸根結底,這還是赤馬零王的決鬥影像技術罷了……隻不過因為模拟出來的質量和觸感太過真實,才會讓人類大腦的【中樞】被【事實上】不存在的蟲子給控制而已。”
就類似于一個很有名的社會實驗。給被蒙上眼睛的人,把一塊冰塊迅速觸碰到他們的手臂上——并告訴他們這是【烙鐵】,人體會産生的不是【凍傷】而是【燙傷】的反應一樣。
說到底,人類是隻能根據自己所看所感,才能認識這個世界的生物。
一旦【大腦】認為那是【真的】,那對人類來說,那就是【真的】……這就是【博士】的【寄生蟲】,在【實體影像】的輔助下能夠達到【寄生】效果的真正原因。
那隻要把這點說明白,關于自己現在腦袋裡的那個——讓她暫時失去【這十多年來的記憶】的罪魁禍首,遊風鏡翡當然也能依次類推了。
“和【博士】一樣,那個……是叫帕拉賽特?她是在老蟲子被我殺掉之前帶回來,被他收養的孤兒之一吧?現在的我沒有相關的記憶,但我猜,她應該也是曾完全被植入了【寄生蟲】,被老蟲子徹底控制過的人之一。”
如果在這裡,談及這件事的是【失去記憶前的自己】……她會怎麼想,自己其實不知道。
但此時的遊風鏡翡,說實話,哪怕隻是隻能靠推測在這裡說出這些,她也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之情。
“正因如此,老蟲子被【未來的我】……考慮到記憶問題,就先這樣區分一下吧。他被殺了之後——”
原先被【寄生】的那些孩子,腦子裡的蟲子一下子就瞬間消失了。……因為,足以提供這些蟲子【物質化】的【生命能量】的提供者,已經【徹底死亡】了。帕拉賽特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終于恢複了自我意識。
對于當時的那個年紀的孩子來說,被收養之後,第一次用沒有被蟲子操控的大腦認識這個世界,得到的第一個【信息】就是自己養父的【死】……她會怎麼想呢?
【雖然,從後來她也能熟練使用這個技術……就能猜到。那家夥最後應該也知道當年的真相了吧,但是……】
正如因為某個【目标】,竟然在這個世界活到了十幾年之後的現在,自己都對此感到震驚的遊風鏡翡【自己】一樣……在當年,如果不是【複仇】這個目的支撐着,對方也不會能走到今天這樣的地位吧。
這也是明明是敵人。可從理性角度考慮,遊風鏡翡能很容易理解對方做出這些事情的動機的緣故。這樣一想,失去記憶前的自己為什麼敢于去直視對方的【眼睛】,這一理由,現在也多少能猜到了。
“完全就是【投影】技術而已,隻不過是通過器官改造,把原本隻能使用【決鬥盤】實現的技術,移植到【眼睛】上,就能體現出【對視即可寄生】的效果——壓迫在大腦神經裡的【植物】,隻是某張【卡片】的投影,而不是實體。隻要能理解這一點,恢複記憶,就一定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最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遊風鏡翡歪了歪頭,一臉輕松地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但就像我說的,隻要那邊還在提供【生命能量】,【實體影像】就會一直存在在那裡。所以,就算了解【寄生原理】,最後,還是要把霸王花也一起幹掉才能解決問題啦~”
不知為何,也許是身體自身的習慣。比起對方的名字,還是這個下意識想到的綽号更加順口一點。
說完,遊風鏡翡像個【乖孩子】一樣老老實實地重新在病床上坐好,而那雙亮閃閃的翡翠色眼睛——稍微熟悉點她個性的人都知道,那完全是在說【我很厲害吧快誇我】的意思。
——隻是她這眉飛色舞的【科普環節】結束的那一刻,周圍的人卻神色各異……大部分的人,除了本就是融合次元出身的,早已多少知道【真相】的素良和丹尼斯之外,其他人光是聽到【生命能量】這種技術的本質的時候,就已經多少覺得難以接受了吧。
……是啊。哪怕是那個人的親生兒子。哪怕自己随着研究的進展,也能漸漸觸碰到【實體影像】這一技術背後駭人的本質……被如此直白地将這些事實血淋淋地展現在眼前,就算是赤馬零兒,他也很難把這一切隻當做【故事】或者【科普】去聽。
那是因為,一想到——在那個男人原本的計劃裡,自己和母親說到底也隻算是【能源】的一部分的時候……原本努力壓抑住的,他對那個人的憎惡就越發強烈。但正如遊風鏡翡所說,這不是現在應該關注的事情,所以灰發青年控制住了情緒,隻是扶了扶眼鏡,微微歎了口氣。
“……丹尼斯。遊風鏡翡……你的這位青梅竹馬,現在真的隻有十歲左右的記憶和智力嗎?”
說實話,盡管多年前,曾在融合次元,被眼前這位少女所救。當赤馬零兒當時也根本沒想到,看起來和自己同齡的少女,竟然真的比自己要年長……甚至,假設母親沒有和那個男人離婚,自己還真的得叫她一聲【姐姐】也說不定。
當然,出于各種原因,他是絕對不可能會這麼叫的。而且,在認真地說完那些長篇大論之後,像小孩子一樣等人誇獎的少女的表情某種意義上,也确實和他後來所見的遊風鏡翡有一定程度的偏差——
非要說最明顯的不同,是這個年紀的遊風鏡翡,和後來那種【所有事都隻能靠自己】的固執不同,似乎還殘留着一點點,對世界上的其他事物有所期待的态度。所以才會帶給他們這些或是與她合作,或是與她相識于久,或是被她坑過的人……一種強烈的【錯愕感】。
自然,有這種感覺的絕不隻是赤馬零兒。那邊被點名的丹尼斯苦笑着——他或許才是最感到不現實的那一個。可是他卻是在場的人之中唯一一個,能斷定遊風鏡翡已經【記憶倒退】的人。
“我其實也想說啊,是不是哪裡搞錯了……什麼的。可是,按照阿鏡這個笨蛋認知裡的我的年紀,除了這個以外也别無解釋了吧?”
“哈啊?難道我自己就不覺得錯亂嗎??你們肯定不懂,那種一覺醒來,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本來隻有——這麼高的小卷毛,一口氣變成——這麼高……的震撼感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