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修維德什麼也沒說，隻是同樣用眼神直視着翁晨，直到他拿走了那盒煙，并把雄蟲逼退回床邊。

“翁晨。”奧修維德的語氣裡已經完全沒了剛剛的旖旎和癡纏，他現在的樣子像極了坐在辦公室裡開正式會議的參會成員，“如果你一直都不學着對我開口的話，那你永遠都學不會。”

翁晨坐在床邊，背對着雌蟲把自己的臉埋在臂彎下沉默了很久。奧修維德則站在床邊，身體僵硬地煎熬着，一秒一秒地等待翁晨最後的選擇。

雄蟲突然轉身，盤膝坐到床的正中央，他對自己此時的蒼白臉色毫無所查，隻木着臉說：“在我選擇把你健康地留下來以後，其實就衍生出了另一個必然會得到的結果，雖然我一直都在逃避它。”

奧修維德爬上床，緩緩靠近了雌蟲。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翁晨正在糾結的事，但有些話雖然殘忍，卻必須要讓翁晨自己說完。

“一直以來，翁道川也好、翁崎澤也好、我也好，都在竭盡全力地找這個答案的另一種解法。”翁晨艱難地咽了次口水，“可它就是無解的……我總在自誇，說我已經超越了翁道川，但是隻有在、……在我爺爺的事情上，我還在翁道川摔過跤的泥坑裡打滾。”

翁晨在說出“爺爺”的時候，把字咬得很輕，就像是裘博恩正在隔壁偷聽一樣，就像是他在悄悄地做一件壞事不敢被發現一樣，就像是覺得自己不配這樣叫那隻老不死的蟲子一樣，就像他在内心深處無比、無比地珍惜着它一樣。

翁晨狼狽、難看地把自己縮成一團，以一個防備着外界一切的姿态看着他的雌君，“我成年的時候，20歲，終于控制好自己的瘋病，于是歡天喜地地去了主星。在飛船上因為激動，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那個時候的翁晨還很傻，他從沒想過……就連他的雌父都會怕他……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我是他們的驕傲來着。”

翁晨現在給别人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已經不會再流淚了，隻是他扣着自己腦袋的十指用力到發白，像是随時會把自己的頭扭斷。

奧修維德想伸手去擁抱他，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努力也抓不牢這隻身材高大的蟲子。

“裘博恩在很早以前就想死了，他太愛翁道川了，那隻蟲子死後他幾乎再也沒了生的念頭。他的整個蟲生就隻有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獲得榮耀、被世人認可，另一部分就是在愛翁道川。

“我不會讓他像愛翁道川那樣愛我，但我卻沒想到：在他眼裡我永遠都隻是個翁道川在臨死前交給他的囑托，甚至都不能算是他的子孫……成年後我為了留住他，不得不讓他繼續忙碌下去：建造這顆星球，讓他能感覺到自己活下去的價值，為了數百萬的生命而奔波——隻因為我自私地想要留住他，想要讓他一直存在着，結果我給他的這些多出來的生命卻、哈——卻成了他的囚牢？

“有很多年，我都在想一些虛無缥缈的可能，比如說……比如說如果我的父親們能多在乎我一點，我是不是、是不是就不用活得這麼累了。”

翁晨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奧修維德掰開了，他像是一顆把自己緊緊閉合、獨自消化含在軟肉裡的沙粒的蚌，突然被人從外界用蠻力撬開了縫隙，于是一發不可收拾，向那個打擾了他的蟲子暴露了自己的軟弱。

在我每一次去參加為我的新弟弟舉辦的盛宴時，我都能清楚地感知到我的父親們有多麼愛他們的孩子，和多麼希望我即刻在下一秒就死去，就因為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因為我是翁道川選中的那隻蟲子、更因為我是被裘博恩帶大的孩子……可他們卻并不知道，裘博恩不愛我，他隻把我當做他的責任，但我還是選了他，選了和當年的翁道川一樣的路，因為我沒有其他選項了，我不想連最後的這一點點的責任都要把我抛棄。

可我要的明明不多，我隻想要一個親人，一些能真心愛我的蟲子，一塊不會來欺騙我的淨土，一個家。這很過分嗎？明明都是我曾經擁有過的東西，我甚至從沒放棄過你們，為什麼我卻再也不能挽回？

“我很貪心嗎，奧修維德？”翁晨僵硬地被雌蟲摟在懷裡，他的眼睛對不上焦，思緒混亂得變成了一攤隻會讓他說出糜爛語句的爛泥，“我抛開過家族，用了搏命的法子，靠自己一筆一筆、一步一步地到了今天，家财萬貫、權勢滔天，卻拿着這些我賺來的東西換不到哪怕一眼的親情……他們假裝尊敬我、愛我，可我卻都知道，他們在騙我。太清楚了，我看得太清楚了。

“不是我要翁道川來選我的，我不想要這個，我想回家，我還想去花園裡抓蝴蝶……”

“翁晨。”奧修維德捂住了雄蟲的眼睛，帶着對方一點點地躺下，用被子把兩隻蟲子裹緊，“不一樣了，你有我。”

“……對。”被蒙住眼的雄蟲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他的表情就此定格在臉上，直到僵硬，“我還有你，我的雌君。”

“對，我現在是你的雌君了，我完完全全是你的。”奧修維德說，“擺弄我、調教我，把我打造成你喜歡的樣子，我會比你想得更愛你，相信我翁晨，我們還有10年、20年……100年、200年。我會讓你放開他們，眼裡隻容得下我一個，因為你是我的，你會是我唯一的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