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修維德以為是在顧慮他,翁晨才讓米斯特走的,卻聽雄蟲進一步解釋:“家裡的事解決了,他就不會留在0247了。”
雌蟲立刻反應過來,如果這次翁樂沒出事的話,米斯特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翁晨的侯爵府。
雄蟲卻表現得渾不在意,跟奧修維德在花園中徘徊,最後站到迷宮入口時才說:“我已經習慣了,所以對那些正常的家庭關系也沒什麼想法。不會嫉妒,也不會渴望,畢竟0247才是我生活的地方。”
奧修維德很想問翁晨:如果真是這樣,又為什麼還抓着裘博恩不放。
兩隻蟲子同時在迷宮入口處停了腳,他們都打算進去,可又都沒走進去。
沉默持續了數秒鐘,奧修維德才開口打破:“事情最後是怎麼解決的?”
“讓翁樂給那個副官擦了屁股。”翁晨立刻回答,“我讓他要了那隻蟲子的歸屬權。”
“歸——你讓他做翁樂的雌奴?”奧修維德感到不可思議,“那個副官可是通敵叛國的罪名。”
“打上奴籍後他的一切處置就都歸雄主安排了,這是帝國法律允許公民鑽的漏洞。”翁晨轉身面對奧修維德,“過去也有這樣的先例,我做得并不過分,而且翁樂的名聲也能保住。畢竟那個副官做的沒有錯,從利益角度出發他的功要大于過。
“敢這麼以身犯險,說明他确實有本事,錯隻錯在高估了自己到陌生環境後短期内積攢下來的人脈,當時如果有第二隻蟲子肯幫他,事情也不會鬧得這麼狼狽。所以說,他其實是翁樂政治生涯裡不可多得的智囊,如果真的被處死,才是翁家的損失。”
奧修維德皺眉聽完了翁晨的勸說,最後卻隻問了翁晨一個問題:“翁樂是不是看上這隻雌蟲了,所以你才要你弟弟保他?”
翁晨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猜得這麼準?”
奧修維德歎了口氣,說:“我隻是了解你。”
于是翁晨笑了,邁開步子往迷宮裡走,“有多了解?”
“如果翁樂對他沒有感情,事情可能不會拖到米斯特見你的這一步。”奧修維德本想跟在翁晨後面,卻被翁晨抓住了手,“而你從一開始就在極力勸說我對這隻蟲子網開一面,其實就在暗示我,你已經把他劃歸到自己這一邊來保護了。”
翁晨并不感到窘迫,直接承認了奧修維德的推斷:“這确實是我想的,你當時的判斷反而讓我意外。”
“你以為我會懷柔?”奧修維德搖頭說,“那我就不會是現在的我了。”
“是啊,說不定你也就不是現在的大将了。”翁晨的語氣裡帶着一種歎息。
他之前沒太關注過奧修維德在正事上的态度,兩隻蟲子的相處多數情況都在圍繞家庭展開,但仔細回憶自己少有的幾次跟奧修維德出席正式場合的情況:第一次參見同盟軍首領議會時,奧修維德就因為兩腳族的背叛重傷過哈克雷·蒙雅。雖然當時可能也有維護自己雄主尊嚴的因素在裡面,但不能否認的是,奧修維德的一些做法确實稱得上鐵血。
翁晨站在奧修維德的身後,看雌蟲提着水壺給迷宮裡的植物澆水,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後知後覺。真正的奧修維德沒有他想的那麼好拿捏,這隻蟲子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軟弱和服從也不過是在刻意地放低自己的姿态,如果他們兩個處在同一階層,自己可能還入不了奧修維德的眼。奧修維德确實是隻沒什麼野心的蟲子,但他的追求卻比翁晨見到的任何人都要高。
那些被權财迷了眼、身處漩渦中心的人,永遠都沒法理解奧修維德的這種向往,就像後者也從沒像那些觊觎着他所擁有的力量的人一樣,仔細思考過自己的能力可以給整個蟲族帶來多麼恐怖的變革。
奧修維德轉身時,就見到翁晨正在用那種讓他看了會渾身發毛的眼神盯着他,明明沒有殺氣,卻還是讓雌蟲下意識地想要防備,“……你怎麼了?”
翁晨更奇怪,“什麼?”
“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奧修維德冷靜下來後,朝着翁晨緩緩邁出步子,他想當做無事發生,但神經其實還是緊繃着。
翁晨突然笑了,他能感覺到奧修維德的緊張,在對于他的态度上奧修維德是一樣的:在知道翁晨或許能夠讀到他的思想後,他也會害怕。畢竟除了有智族,沒有哪個種族的生物是完全沒有秘密的,區别于奧修維德之所以能表現得坦誠,是因為比起猜忌,他更願意信任翁晨。
奧修維德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這種害怕。很明顯,經曆過潛意識的相遇以後,他就把這件事的底線劃得很低了,除非翁晨親口對他說出那些被他藏起來、連奧修維德自己都不願意回憶的事情,否則奧修維德永遠都不會意識到,對于翁晨這樣的怪物,他的态度和他現在正在厭棄着的米斯特沒有任何區别,而這在翁晨看來卻是正常的,都是生物出自本能的自我保護。
翁晨沒有動,站在原地讓奧修維德主動靠過來,确定雌蟲完全放松下來後才對他解釋:“我隻是覺得慶幸。幸好你沒像别的蟲子一樣圓滑,也幸好你是這種不會講情份的蟲子。”
“這在我聽來更像是你在說我蠢不自知,而且不懂變通。”
“有蟲子這樣說過你,對嗎?”翁晨牽住了奧修維德的手,“不是這樣的。我隻覺得你要比他們都高明。”
“你居然會這麼想?”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也從沒迷失過。有些人卻不能,有些人甚至從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翁晨也接了一壺水,幫着奧修維德澆花,“野心、貪念、欲望,會讓大家走彎路,忘了初心、扭曲自我,可讓我驚訝的是你似乎一直都很清醒,甚至不需要外力來幫你糾正。”
奧修維德沉默了很久,才搖頭說:“不是一直,我也有動搖過的時候。”
“我們從同盟軍首領議會回來的那個晚上嗎?”翁晨立刻想到了當時的異常,那時候就連裘博恩都在瞞着他,“我隻能猜到這個了。”
奧修維德卻笑了,“那應該隻算是最後的一根稻草。”
“怎麼說?”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在自我懷疑裡走不出來,算起來應該是在得知要成為你的雌蟲後,我的心就亂了。”奧修維德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在回望自己荒唐的過去,“一直以來,我都堅信如果把一件事做到極緻,那麼無論是多麼簡單的事情,都會有它最終的價值體現,這就是我過去30年來一直秉持的信念,堅定不移地認為,它會讓我最終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