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蟲跪在樓梯口的模樣明明看起來乖順又馴服，在翁晨看來卻不過又是一隻被帝國教育調教出來的附庸奴隸。

他并不貪圖這隻蟲子的财富或地位，畢竟翁家能給他的東西早已不可估量。他接受蟲皇的指派隻是因為自己身上恰巧還缺少一份讓王族安心的承諾，如果讓一隻罕見的高等級蟲子作為他的伴侶能讓蟲皇阿達爾把黏在翁家身上的視線移開的話，那麼翁晨當然會對這份指派欣然接受。

他不想稱其為婚姻，畢竟從目前來看兩隻蟲子都沒對彼此産生過任何結合的沖動，他們的相聚隻是形式上的，一份契約、兩隻蟲子的親筆簽名和一枚國家标準的公章就能打造出一份關系。實際上呢？

他的爺爺一生被六隻雌蟲侍奉，卻隻生了他父親一隻蟲子作為血脈的延續，至于心中的真愛……

裘博恩默默端走了翁晨吃剩下的午餐，把空間交給了年輕的蟲子們。翁晨卻覺得自己更累了，他現在很想找一個能讓自己縮起來的狹小空間，再好好地睡一覺。和有智族的交流帶給他的損傷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現在感覺自己沒多一分思考都是再讓他的大腦承擔着極高的負荷。

“過來，走過來。”翁晨抓起裘博恩特意留給他的茶，但喝下去的時候仍然覺得它比記憶中的更苦澀。

他也不喜歡看一隻雌蟲在他面前做出這樣卑躬屈膝的态度來，隻是為了讨好自己的雄蟲就要舍棄尊嚴，翁家的教育中一向把每一隻蟲子自己看得最重。當然了，翁晨也不希望他的雌蟲會和那些受過帝國教育荼毒的蟲子們一樣，隻以為自己會成為雄蟲的附庸和奴隸。

他努力集中起注意力，好能讓眼神更清明些，對這位将軍說：“讓我好好看看你。”

奧修維德走了過來，但是當他面對翁晨的時候依舊選擇了跪資。這是雌蟲需要遵守規矩，或許是因為他們高大、魁梧的人類體型會給身材小巧的雄蟲們帶來壓迫感，于是在很多年前帝國就頒布了一整套雌蟲在面對雄蟲時必須恪守的禮儀制度，其中就包括雌蟲的姿态和各種聽起來帶有極強自貶意味的自稱。

雌蟲如果不被特許，那麼他們在自己的雄主面前就必須嚴格遵守，否則他的雄蟲完全可以通知當地的警署以某種名義将其逮捕。罰款、入獄、奪權，甚至是死亡，而雌蟲根本無權反駁，哪怕是為了自己申訴。

翁晨确實捧起奧修維德的臉在認真打量這隻蟲子，看他淺金色的頭發和瞳孔，他小麥色的肌膚，他硬朗而深邃的五官，他堅毅純澈的眼神。有一瞬間，翁晨沒能控制住自己，用他的精神力看到了這隻雌蟲的心靈，看到了他的純淨。翁晨幾乎就要以為他愛上了，但那一瞬間逝過，他開始迷茫，不知道自己剛剛産生的情愫究竟是他的精神在做他的向導，還是隻因為此時此刻他太過疲憊，而産生了某些荒唐的錯覺。

“……啊，将軍。”雄蟲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發幹發澀的眼睛，想要摒棄掉他剛剛那一瞬間的記憶，因為它擾亂了他的心，“我不該在這時候見你的，現在簡直糟得不行。”

“如果是我的錯。”奧修維德的聲音很小心、很輕緩、很沙啞，“那麼請您懲罰我。”

翁晨笑了，一種發洩式的笑聲，他就知道這隻蟲子和主星的那些愚昧者沒什麼兩樣，根本一點都不特殊，他剛剛經曆的完完全全都是錯覺，也不該報什麼期待：“這下好了，你現在讓我覺得惡心。”他喝了一口茶，感覺到它更濃了，于是把杯子遞給了奧修維德，“替我喝了它，清清你那磨耳朵的嗓子。”

奧修維德立刻捧過翁晨的杯子把裡面剩下的茶喝了。

“你覺得怎麼樣？”翁晨問。

“很好喝。”他的雌蟲立刻回答他。

翁晨深深吸了一口口氣，重新問了一遍：“我要聽的是實話：你覺得怎麼樣？”

這次奧修維德沉默了兩秒，重複了他的答案：“我覺得很好喝。”

翁晨癱了癱手，無奈地說：“那麼，我們簽歸屬協議吧，把你的協議發給我。”

“是。”奧修維德下樓的時候似乎過于匆忙，忘記了帶他自己的光端，于是隻好上樓去拿。

這次翁晨沒有制止他的跪行，雄蟲癱在沙發裡看了下帝國官方給出的标準合同，他刷到最下面，看到最後有一小行批注寫的是：雄蟲有權根據特殊情況對本協議進行修改。

他立刻在“是否修改本協議”欄裡填了“是”并且簽名，然後從頭開始一條條地删、一條條地改。

當奧修維德拿着自己的光端重新爬回到翁晨腳邊的時候，他得到了一份翁晨修改後的協議，裡面拒絕了一切奧修維德能夠提供給他的财産和生活服務，而在雄蟲必填的修改理由上，翁晨用了種相當潦草的字迹寫下的詞是：惡心。

翁晨并不在意對方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他知道雌蟲是無權過問他的想法的，所以他不用花費更多的心思來向這隻雌蟲解釋他完全不想擁有他的這份心情，他對帝國這種硬塞給他本身就不需要的東西的做法，已經痛恨到凡是有可能就一定會反抗的地步了。當然，奧修維德隻可能會誤以為翁晨在嫌棄的是他，但後者并不會跟他詳細說明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翁晨隻是想盡快把這件事敲定下來，因為簽協議隻是第一步，接下來他們還要上床、發情、生小蟲子最後渡過漫長的五百多年……也許到不了那一天，如果他夠狠心，翁晨也能讓這隻什麼都不懂的傻蟲子早早迎接死亡，但事情如果真的發展到了那一步，蟲皇可能會給他塞過來第二隻“奧修維德”。

翁晨已經意識到了：他的教父可能活不過五百個星期，可他還有五百年的漫長時光等着他去消磨，這讓他覺得連他自己都該遭受唾棄。

奧修維德看了很久的協議，就在翁晨幾乎想把“你可以不簽字”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用電子筆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下了手紋，當文件重新傳回到翁晨的光端後，猶豫的蟲子變成了翁晨自己。

真的要簽嗎？如果寫下去就沒有回頭路了。我完全可以和蟲皇申請迎娶一隻王族。翁晨擡頭看了眼跪在他身邊的奧修維德，放棄了他上一秒那個愚蠢的想法。奧修維德已經來到0247了，阿達爾不可能這麼快就改變主意，而且從精神力的方面來看，這隻蟲子最起碼還對胃口些，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染上的看到王蟲就想吐的怪病了。

但翁晨仍舊沒有簽字，他突然問起了奧修維德的出身：“你是哪兒的蟲子？”

“主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