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飄香樓。
謝白榆靠在椅背,啧啧出聲:“你點一桌子辣死人的菜,吃的消嗎?”
“切,你喝的酒就不辣嗓子眼?”
明蟬往嘴裡塞一口麻婆豆腐,又灌一杯溫茶。
裴雲朝扶額苦笑,這倆人見面,三言兩語之後必定上演唇槍舌戰。
有時候,真想找個機會給他們喂點啞藥。
窗子半開,清風吹動謝白榆額角幾根碎發,他半眯着眸子,一手枕在腦後,假寐休息。
明蟬快樂地吃菜。
昨日,裴雲朝收到辰王的書信,邀他去王府叙叙舊,緩解思念之情。
雖說兩人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自小一起在皇宮長大,情誼深厚,母族之間暗流洶湧的争鬥也沒有讓他們的感情産生隔閡。
辰王謙謙公子,溫和有禮。
他早知自己無緣皇位,遠離京城,偏居一方。
隻是最終的結局……
明蟬放下碗筷。
一顆被利用又舍棄的棋子,會有什麼好下場?
裴雲朝:“明姑娘用好飯了?”
明蟬:“嗯。”
“吃飽了就趕緊回客棧,困死了。”
謝白榆打完哈欠,起身披上外袍,站在窗邊扣上腰帶,頭一偏,通過窗口看到下方燈火通明的街道,人流如織。
他惑道:“今日街上怎這般熱鬧?”
小二進屋結賬,樂呵呵道:“聽公子口音應當是從外地來的,公子有所不知,虞城每逢三月二十,城主會斥資舉辦春日祭。”
“春日祭這天,寺廟香火不斷,城中百姓可去祈福,求姻緣,百無禁忌。”
謝白榆點點頭,欲挪步移開視線,忽然瞥見樓下數米之外的一個身影。
男子躬身與人交談,穿着一件深藍色長衫,頭戴草帽,帽檐壓的極低,遮住他大半張臉。
即便這樣,謝白榆仍覺得眼熟。
“走了,謝白榆你站在那裡幹什……”
“謝白榆!”
一塊黑色衣角從窗口滑落,明蟬驚恐地瞪大眼睛跑到窗前,兩手撐住窗台,低頭向下看。
青年黑靴有節律地往支撐高樓的柱子上輕點,在空中極速下墜翻身落地,他站穩腳跟後,回頭仰起臉。
高高的馬尾與紅色發帶齊齊甩動。
他道:“你們先回去,我去辦事。”
明蟬緊繃的神色稍稍緩解。
差點忘了,他會輕功。
摔不死他。
目睹全過程的裴雲朝無奈地彎彎唇,心底歎氣:這兩個人,明明看不慣對方,卻每次在對方有危難的時候,比誰都急。
“明姑娘,我先送你回去。”
“嗯。”
街頭嘈雜,花燈晃眼。
謝白榆穿過人群,離近時隐匿自身氣息,佯裝逛夜市的百姓,從腰間荷包取出幾枚銅闆圍在面具攤一側。
老闆生意紅火,根本顧不上詢問他要哪種樣式。
謝白榆自小學武,耳力過人,他盡量不去聽周遭的叫賣聲,注意力放在戴草帽的男人身上。
那人講話時,刻意壓低聲音:“隻要您上頭那位有合作的想法,我家主子在府中随時恭候。”
對方更加狡猾,聲音經過僞裝,雌雄莫辨:“有是有,不過,要看你們的誠意了。”
“哎哎,您請放心。”
“事成之後,我家主子必有厚謝。”
“南境那些失地,還有商量的餘地。”
南境?
謝白榆眸色微沉。
“誰!”
談話中斷,男子超高的洞察力,敏銳地捕捉到潛藏的危機,戴草帽的男人心慌意亂,四下張望。
街道寬敞,密密麻麻的小攤,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切井然有序。
草帽男道:“什麼也沒有啊。”
“這裡不安全,我們換個地方再說。”
草帽男點點頭,回身跟着對方拐進一道巷子。
謝白榆系好腦後繩結,拿起另一隻面具。
老闆笑容滿面:“客官好眼光,這對白狐面具是小攤中賣的最好的,求姻緣最是靈驗。若是您能覓得良緣,記得去寺廟還願,争取生生世世紅線相牽。”
面具下的唇角輕勾,謝白榆擱下銅闆:“多謝吉言。”
他低頭看看手中面具,擡腳往客棧的方向。
方才聽到的消息,事關重大。
他先去找裴雲朝。
敲敲門,内裡裴雲朝的聲音傳出。
“進。”
謝白榆跨過門檻合上門,走到桌前拉開凳子往上一坐,直逼主題。
“剛才,我在街尾暗角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馬武通。”
裴雲朝神色微變:“我記得此人是皇兄的親信,皇兄遠在祈縣,馬武通跑來虞城做什麼?”
“做什麼?沈家這些年私下裡不安分,聖上對其一忍再忍,反而愈發助長他們嚣張的氣焰。他們哪怕捅破天,我都不意外。”
“當時街上聲音太雜亂,他們談話時又刻意掩蓋,我隻抓到兩點信息。其一,雙方是合作關系;其二,若是事成,南境那些奪回來的城池怕是保不住了。”
“到那時,你與辰王,與沈家必有一戰。”
裴雲朝沉聲歎息:“皇兄為了避開沈家桎梏,躲到祈縣,沈家還是不願放過他。”
謝白榆:“有些事不是靠一味逃避就能解決。”
“沈家與顧氏一族水火不容,可我與皇兄之間從未想過拔劍相向。”裴雲朝說,“等去了皇兄府上,我會與他進一步交涉。”
……
謝白榆回卧房,途經明蟬的屋子,見裡頭亮着光,心想:這麼晚了,明早還要趕路,她怎麼不睡覺?
他輕輕叩門,裡頭有輕微的腳步聲,一點點近前。
明蟬推開門,看清來人後,瞬間打了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