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女子走失案一事。”
一個暫時借住在此的王妃娘家人,此時來王府,隻能為公事。
魏清甯時刻謹記自己身份,不能行差踏錯一步。
語氣也恢複公事公辦的疏離,全無昨晚的淺笑嬌軟,“微臣今早在都察院,聽聞皇上準允祁安王督辦此案,特來請示王爺。”
魏世子的心裡隻有政務,可晉王面對她一張秀麗的“熟悉”臉蛋,就深受其害了。
昨晚接吻時,似是而非的旖旎畫面,不受控地躍然眼前……
他克制地别開眼,目光才下朱唇,又落腰間。落到别在腰間的白玉短笛上,連帶着那一截細腰。
有北風吹來,将寬大的深青官袍全吹向一側,愈發顯露出那截清瘦的腰身。
若握于掌中,定不堪一折……
直到,瞥見一塊墨綠的都察院腰牌随風飄起,晉王倏地回神,心驚竟再度對一個男人起了不該有的遐思。
壓下胸腔異動,他背身徐徐往前走,“此事,今日早朝時本王業已知曉。走失案牽扯整個京城,事關重大。皇上憂慮京兆尹兵力不足,便準允祁安王率領錦衣衛一同督辦此案。”
“确實,法華山占地面積寬廣,需要兵力衆多。那兩位王爺可已有搜山部署?微臣願效犬馬之力。”
魏清甯忍着雙腿酸痛,跟上他寬闊的步伐,朝花園中央的一座暖亭而去。
祁安王乃祁貴妃所出,皇帝愛屋及烏,前不久将原本隻聽天子令的錦衣衛交由他管理,無疑是在向百官暗示着什麼。
魏清甯覺得,作為中宮嫡子,晉王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
她想借此轉移晉王注意力,也想借此觀察晉王對未來皇位的态度。
然而風情朗月的男人神色如常,五官微微上揚,一慣的淺笑和煦。
并且,還有閑心關照她的氣色,“世子昨夜又挑燈看案牍了?”
面對滿眼隻有百姓的少年,晉王莫名氣悶。
他側目打量她蒼白小臉,語重心長教育:“廢寝忘食的精神值得嘉獎,但切莫本末倒置。”
“……微臣受教了。”
看在他尚被蒙在鼓裡的份上,魏清甯抿了抿唇,決定不去計較他昨晚如饑似渴的精神。
卻也因為一瞬的走神,沒來得及瞧清暖亭門前的台階。
腳下一時不慎,身子失去平衡,整個人驟然往前栽去——
“小心。”
身側,晉王眼疾手快,橫出左臂,穩穩攬住她的腰。
落入玉檀香懷抱的瞬間,魏清甯下意識擡起手臂,要去環他脖頸。這是昨晚的身體記憶……
可透過一雙烏黑的桃眸,她看見了頭戴烏紗帽、身着深藍官袍的自己。
肩抗侯府的世子,魏清甯。
“多謝王爺。”
魏清甯及時掙脫開玉檀香的纏繞,顧不得腿酸腰痛,憑着自己雙足,立穩于地。
她後退一步,垂首拱手道:“微臣一時失态,還望王爺勿怪。”
語氣清冷謙恭,實則内息翻湧。
适才,能清晰感覺到腰窩上掌心的炙熱。
她不斷回想,他的手,可有碰到不能觸碰之處。畢竟腰身稍微偏上一點,便是……
此時四周無人,魏清甯垂低的清冷柳葉眼,殺意一閃而過。
若真被發現,這便是最好的辦法。犧牲她一人,保住整座侯府。
四處安靜得可怕,唯獨暖亭前被人精心照料的溪流,叮咚作響。但每一聲,都猶如催命符。
不曾想,一道吟吟低笑聲,打破詭異氣氛。
“哦,世子原來是失态了。本王還當這台階裡藏有線索,咱們忠君愛民的魏世子,想近距離探查一番呢。”
晉王付之一笑,慵懶語調裡,是毫不掩飾的打趣。
但也正是他這坦坦蕩蕩的不在意,叫魏清甯的眼神閃過一絲放松。
“進來坐。”
晉王率先走進暖亭,坐在一處方形茶幾旁,平易近人地招呼道。
可隻有他知道,望着台階上于寒風中挺立的清瘦少年,他曾握住那截柔軟輕盈腰段的左手,仍餘有回味,也荒唐至極。
“本王日前偶然翻到一副殘局,世子可要一試?”
晉王不再去看,目光落在茶幾的棋盤上。
雖是殘局,但局面劍拔弩張。白子淺淡的顔色,卻比黑子更具雄渾殺傷力。
厮殺之氣,很快令晉王凝神靜氣。手執白子,開始布局。
“……是,王爺。”
因着剛才尴尬與緊張,魏清甯本不願再離他太近。但女子走失案尚未有定論,還不能就此離開。
默了默,她終是坐到晉王對面。手執黑子,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二人你來我往,不消數回合,對戰越發激烈。
暖亭裡的炭火,也随之燒得噼啪作響。
晉王殺招淩厲,偏偏笑得人畜無害:“你适才提及帶兵圍剿法華山之事,可已有應對之策?”
“微臣的确有些想法。”
魏清甯垂眸瞧着棋盤,徐徐分析局勢:“龍華山占地頗廣,前山龍華寺人多繁雜,後山荒蕪地形複雜,均需一批人馬。但山下各出口,也要一路兵馬看守。王爺覺得,北邊巡防營如何?”
巡防營将領的小妾,亦是此案件受害人。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着皇上的勢力。
祁安王擁兵自重,魏清甯早有耳聞。錦衣衛無惡不作,更是叫百姓聞之色變。派他們上山,隻會反向削弱晉王手中的順天府兵力。若有巡防營這第三股勢力制衡,勝算才會大些。
魏清甯自信晉王不會拒絕,與其讓祁安王半路分一杯羹,晉王應是樂得借刀殺人。
怎料,晉王忽然落下一顆白子,直逼黑子腹地,“巡防營已被皇上否決,若能借動魏朔的兵馬,倒是尚有一線生機。”
魏清甯後知後覺,感情這把刀,最終砍向了她自己?
……
但其實,魏清甯不是很擔心。
這幾日,祖父已命福興帶來密信,表示已向魏朔說清其中厲害關系。魏朔不會過度與晉王親近,徒惹皇上猜忌。
故而他手裡的兵,并不是那麼好借的。
次日早朝之後,晉王以魏清漪出嫁想家為由,命人置辦各式禮品,前往定北侯府。
魏清漪不知宅院之外的驚險局面,信以為真,坐在馬車上一路心情暢快。
尤其得知晉王沒叫上魏清甯一起,昨日因紅糖水而生的悶氣,瞬時煙消雲散。
途徑鴻福記,她叫停馬車,“王爺,妾身母親愛吃這家鋪子的糕點,妾身想下去挑些新鮮可口的,給母親帶回去。”
實則是故意想人盡皆知,晉王破例陪她回門的恩寵。
皇親貴族,本是不必遵循尋常人家三朝回門的規矩。
前世,祁安王妃得寵,處處壓她一頭,卻也沒這份恩寵。今生這麼好的機會,她勢必要先扳回一城。
“王妃孝心可嘉,去吧。”
晉王在觀測龍華山的地形圖,随手指了近衛随她去。
“多謝王爺。”
晉王陪她一起,自然更有談資。
不過見他忙于政務,且派給她的還是常年跟随在他身邊的第一侍衛,魏清漪心裡也便平衡了。
路過人群皆是心羨贊歎,魏清漪挺直腰闆,如一隻高傲公雞。
晉王不甚在意,繼續埋頭研究龍華山地形,不經意間,隐約聽見魏清甯的說話聲。
推開車窗尋去,恰是魏清甯正與兼職順天府尹的高大人,站在李記酒樓門口交談。
兩人也注意到挂有“晉”字紅牌的馬車,走過來見禮。
“正巧了,關于明日搜山,本王有事要交代于你。”
晉王走下馬車,就龍華山地形圖,言簡意赅對吳大人吩咐幾句。
“是,老臣即刻去準備。”
高大人而後坐上馬車,一路遠去。
“這時辰,世子也還沒回侯府。”
晉王粗略瞧了眼頭頂的太陽,已然接近午時。
“正準備回。”魏清甯看了眼福興手裡的油紙包,解釋道:“李記的燒鵝,剛出鍋時味道最佳,微臣瞅着時辰過來的。”
“原來世子眼裡除了政務,還有燒鵝。”
晉王了然一笑:“等會午膳時,本王要沾光嘗上一嘗。”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