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半都是問安,都是一些廢話。
有用的奏折大概隻有十分之一吧。
還有一些是要請封的,大多數都在替我的姑姑請封,可能是因為我陸家死得就沒剩幾個了,所以用來讨好陸氏的方法有點過于單一了。
有一些比較誇張的思路居然是請封我的姑姑為太後。
我一邊咬着筆杆一邊思考,是不是我一開始把不服的文成武将下獄的行為有點過激了,怎麼感覺把他們吓得神經都有點錯亂了。
想了想,我又開始在那邊無意識的轉筆。
江知鶴突然看向我。
我一愣,看着他桌子上和衣袖上的墨點,突然意識到我一不小心把筆上的墨水給甩到他身上了。
我還以為我已經用幹了呢。
低頭一看,原來我身上也是被我甩到的墨水。
我剛想為自己狡辯兩句,他就無奈的放下筆,臉上露出像是對以前在學堂裡面,想要抄他作業的那群崽子的,那種,呃,怎麼說,比較包容的表情。
江知鶴拿起帕子吸了吸他身上的墨水,又錯過來清理我身上的墨水,聲線柔和地問我:“陛下遇到何事了,臣不知可否為陛下解憂?”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母親已經病逝,我也并不打算封一個太後。
但是我想,這畢竟是他少有的向我搭話的幾次,總不能我尴尬的說沒有,然後他尴尬的說沒事吧?
那也太尴尬了。
一個賢明的君主,怎麼能讓臣子尴尬呢?
于是我随手抓起了一把我沒批的奏折,遞給他,歎了口氣說:“倒是也沒什麼,隻是朕有點累了,勞煩江卿替朕分擔一二。”
事實上他批閱的速度大概是我批閱的三倍速,平常都是他已經批完了今日份的奏折,而我還在挑燈夜戰,并且獲得江知鶴的指點。
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自然而然地接過去,打開第一份奏折卻突然一收嘴角,也不笑了。
?
我略表疑惑,湊過去看了一眼,又突然頓悟了。
哦,原來是寫江知鶴的。
忘記說了,那些我覺得都是廢話的奏折裡頭有至少三分之一都在罵江知鶴。
看來江知鶴的同事關系處得很一般啊。
就像我爹那跟石頭一樣的性子一樣,我爹的同事關系也處得很一般,因為這事兒,據說他沒少被我的祖父罵。
②①
我轉過身,湊過去瞅瞅。
别說,果然是文臣,文采還是不錯的。
“臣聞權宦蒙蔽聖聽,媚上欺下,禍國殃民。臣不勝憤懑,謹以此疏陳情。
衆人皆知,權宦之奸,昭然若揭。其蒙蔽聖聽,使陛下視聽混淆,忠奸莫辨。媚上之行,卑劣無恥,使陛下寵信于他,而疏遠忠良。欺下之舉,毒如蛇蠍,必使百姓苦不堪言,而國家必然動蕩不安。
陛下若能明察秋毫,破除奸人之計,則國家幸甚,百姓幸甚。
臣懇請陛下勿為奸人所惑。”
然後我再轉過去一點,直接對上了江知鶴幽深的眼神。
求生欲極強的我腦袋靈光一現,立馬反應過來:“天地可鑒,這一本奏折,朕真沒看過!若是朕知道寫的是如此、…不真不實的東西,必然不會給到江卿面前,徒惹江卿傷心。”
江知鶴輕輕地說:“臣并不感到傷心。”
“臣隻恐陛下抛棄臣。”
他說這話的時候,好似美人落淚,眉眼含愁,眼中猶猶豫豫淚光閃爍,好不可憐。
我其實嚴重懷疑他是演的。
所以我為了求證,伸手去探了探他的眼角,當時不知道腦子裡面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的,就把他的淚水,放到我的嘴邊,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嘗了一下。
鹹的,
真的是眼淚。
那一刻我真的,突然覺得不該懷疑他。
我愣愣道:“小時候,朕的母親說,真的傷心的眼淚,嘗起來是很鹹的。”
江知鶴的表情一下子差點沒繃住,他轉過頭去緩了緩,才誠實地說:“惟夫婦之親昵乃嘗之。夫若吻其淚,嘗有鹹味,則或能因此而多得其君之憐惜。”
我:“……”
此刻我的沉默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