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泣血，字字錐心。

戴浩啞然，說不出半個字。

陡然聽到這等上司後宅的陰私之事，圍在戴浩身旁的白虎親衛們心中驚駭，同時又不免有人目露懷疑之色，難以将往日裡運籌帷幄、心懷家國的元帥，與那背信棄義、算計女子之人聯系起來。

“……”

霍雨浩斜眼打量着這些人的臉色，蔑然一笑。

“瞧瞧，他們都不信，不信你是這樣的人。你光明磊落、享盡風光，所有的錯、所有的罪孽，是我母親在承受。”

“戴浩，我那日回公爵府，是想要請回我母親的戶籍。她曾被人販子所拐，上任公爵大人救了她的命。這是你們公爵府的恩，但我母親入了你們公爵府的奴籍，又照顧你多年，更是早已将這條命賠了，這份恩便算作償還。從她閉眼的那一刻起，她霍雲兒，與你、與公爵府再沒有半分關系。朱珍珍說，她的憑證在你手上，我想要為我母親銷去奴籍，也要你的親筆。”

霍雨浩臉色慘白，目如死水。

他還抱着唐三，卻别扭地朝着戴浩攤開手心：“給我。”

戴浩幾番掙紮，苦道：“雨浩，當年之事，過錯全在我。那日……那日後，我奉命出征，臨行前叮囑珍珍待我照顧你母親，我沒想到珍珍早對你母親心有怨怼。我回府後，她告訴我，你母親身體孱弱，郁郁而終，我、我信了，我也的确不知你母親生育你。”

“我不在乎。”霍雨浩平淡地道，“公爵大人，雖然在我看來，您傷我母親最深，可沒有辦法，您客觀上沒什麼過錯，不過是寵幸一個女仆，怎麼能算是錯處呢？不過是事後不聞不問，能算什麼錯處呢？最最重要的是，我母親、從未怪過你。我、聽她的。”

“至于您的夫人、您府中之人做過的事，我已經報複過了。未曾告知您，是我的過錯。不過以我的身份，陛下也要禮待我三分，您恐怕沒有機會追究我的錯了。同樣的，以我的身份，我可以徑自讓人将母親的戶籍請回來，或者直接向陛下請命。我今日，同你說這件事，是全了上任公爵大人的顔面。”

戴浩啞聲問：“……你母親無依無靠，你将她的戶籍從公爵府遷出，你讓她在何處栖身呢？”

霍雨浩凄然笑笑：“公爵大人，我的母親也有她自己的母親，她的母親為她取名雲兒，想讓她如同天上的白雲，随風而動，随心自在，永遠永遠不會被任何事物束縛。她有那麼多愛，卻沒有機會感受，反而将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了你，憑什麼，憑什麼遭受這見鬼的一切的是她，是我的母親……”

霍雨浩深吸了一口氣，将滿腹憤懑、滿腔悲痛、滿目心酸統統壓下：“我的母親還有我，我活着一日，她便不會無處可依。”

最後，他依舊攤着手心，平淡地道：“給我，還給我。”

戴浩虎目含淚，死死瞪着霍雨浩，心中發苦。

但是……

或許有苦衷，或許有難處，可如霍雨浩所言，他不在乎。

那些話，曾經沒有将說與霍雲兒聽，如今的霍雨浩也就沒有必要去聽。

愛一個人，要說出口，也要付出行動。

霍雨浩的臂膀緊了緊。唐三的身形比他高大壯實，抱起來有些費力，卻叫人安心。

如果做不到，就該滾！

***

第二日是個晴天。

充滿生機的朝陽挂在碧藍的天上，白雲朵朵，很晴朗，很好。

霍雨浩為剛剛蘇醒的唐三穿戴好特制的飛行魂導裝配，與自己的飛行魂導器相連接，然後催動魂力，兩人一同離開了。

原地，休整了一夜的戴浩和白虎親衛們正目送他們離開。

“公爵大人。”有白虎親衛遲疑着開口。

戴浩看着那越來越小的身影，問：“什麼事？”

親衛：“您……就這樣讓少爺離開嗎，霍夫人的戶籍……”

身影化為黑點消失，戴浩閉了閉眼，收回視線。

他的目光在所有白虎親衛上逡巡一圈，然後落在開口的那人身上，沉聲道：“沒有霍夫人，也沒有、這位少爺。”

“他說得對，那些話、那些事情，我從前沒有對雲兒說，沒有為雲兒做過，如今對他，就都是沒有意義的。”

“我一生不敢說光明磊落，因為我知道，我做錯過一件事。隻是，我以為，那隻是一個小錯誤，一個沒有機會彌補的小錯誤。經年累月，就好似拂去一粒塵埃一樣，早将抛開了。直到如今、如今才明白，那是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大錯，可我也已經沒有機會彌補了。”

“這一輩子，我都必要記着這個錯誤。”

“……是我，殺死了……他的母親。”

***

星羅帝國西疆防禦被破，一時間，大陸嘩然。

日月帝國并沒有繼續向同樣毗鄰的天魂帝國開戰，隻是在與天魂帝國的邊境上布置了數個魂導師團的兵力。

但天魂帝國方面，由本體宗為首，率領了一衆魂師強者發起了一次突襲，但卻遭遇到了聖靈教的全力狙擊。聖靈教強者衆多，而且邪魂師能力邪異，最終天魂帝國的魂師們隻能是無功而返，否則被魂導師團圍上來，想走都難了。

而另一邊，星羅帝國西疆，日月帝國大軍已經通過缺口，進入了星羅帝國境内。

他們乘勝追擊，集結隊伍，迅速占領了邊境的幾個原本屬于西北集團軍的要塞，然後便沒有繼續推進兵線。

但誰都明白，他們前進的步伐絕不會就此終結。

自從日月帝國激進派的太子徐天然登位之後，原屬鬥羅大陸的三國都知道這場戰争将不可避免。但是，日月帝國明都發生大爆炸，損失慘重，扣押人質又都被救出，在所有人看來，日月帝國都将偃旗息鼓一段時間。

（此處有個bug，在前面明都大爆炸的時候，原文裡面說，沒有這場爆炸，戰争會提前十年爆發，我就照着這麼寫了。結果碼到這部分劇情的時候，發現又說爆炸隻使得戰争推遲了半年！What？）

卻不想，這才過去半年不到，他們竟然就已突然發動！

雷霆萬鈞！

就在全大陸風起雲湧之時，唐三和霍雨浩回到了禦明城中。

他們回來時，已經快淩晨了，但戴洛黎和許雲都還沒有睡。

準确的說，他們今晚就沒打算睡。

邊防線被破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陸，但西北集團軍和戴浩的消息卻被軍方封鎖，并未傳出。

戴洛黎和許雲戰戰兢兢，一邊憂心前線的情況，一邊憂心唐三和霍雨浩的安危，兩人坐在一張桌子的兩邊，相對無言，根本睡不着。

唐三和霍雨浩翻窗而入時，還讓兩人被吓了一跳。

“怎麼樣？我父親他……”戴洛黎搶步上前，急聲問道。

霍雨浩攙扶着唐三在床上躺下，一邊冷聲回道：“前線失守，這個消息你們應該都知道。西北集團軍的撤退還算順利，大部隊留存了下來。日月帝國派出兩支魂導師軍團追殺白虎公爵和第一魂師軍團，不過都沒事了。”

一聽白虎公爵沒事，戴洛黎頓時大大地松了口氣：“父親沒事就好。那……你知道他退到什麼地方了嗎？”

霍雨浩幫唐三脫去外衣，蓋上被子，聞言搖了搖頭：“不清楚。白虎公爵和第一魂師軍團兵分了兩路，如今都在往南邊撤。域明城在西北防線上偏北，他們可能不會往我們這邊撤。”

“不過，”霍雨浩給唐三掖好被角，冷聲叮囑道：“你可别起什麼去找他的念頭。對你來說，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在這禦明城中好好表現。這時候，白虎公爵可顧不上你。”

戴洛黎臉上一紅，他原本還真這麼想過：“好，我聽你的。”

許雲坐在一旁半晌沒有吭聲，這會兒才站起身道：“既然公爵大人沒事，那我也放心了。我先回房間了，不，我……還是去軍部看看。你們先休息吧。”

說完，她就走了出去。

唐三對霍雨浩輕輕笑了笑，帶着明顯的疲憊與虛弱閉上了眼。

霍雨浩的手指碰了碰唐三的眉眼，憋着一口氣在桌子旁坐下。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飲下，挺直的肩背一松，有些頹然地呼出一口氣。

“你……還好嗎？”戴洛黎難得有了幾分眼色，小心問道。

霍雨浩的目光眷戀地落在唐三蒼白的臉上，輕聲道：“他受過很多傷。如今回頭想想，再算算，從他十二歲起，新傷疊舊傷，小傷常有，大傷不斷。師兄和學院的老師都開玩笑說，他不是在養傷，就是在受傷的路上。他從前修為比我高，如今卻落後了，都是受傷之故。”

“我一直想，想也保護他，想也為他多付出些。可兜兜轉轉，還是他付出多一些。”

戴洛黎嗫嚅着勸慰道：“你們是兄弟嘛，這好兄弟之間，計較這些做什麼。如果非要算得清楚了，非要你壓我一頭，或是我壓你一頭，那情分才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