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說說笑笑，臉上皆是肆意無羁的輕快灑脫。

有一少年提酒而來，眉眼彎彎地問：“在聊什麼呢？”

“雨浩？”黑瞳少年擡頭看過來，明亮的火光勾勒出他日漸清晰的下颌線，以及他嘴角、眉梢的笑意。

“他們又在說我們四個入學第一天的事情。”

霍雨浩将酒壺分給幾個男生，理了理衣服，在黑瞳少年身邊席地坐下。

“多大點事情，也值得你們翻來覆去聊了那麼多回？”他問。

“話不能這說，”戴沐白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後腦勺枕着胳膊，“你教榮榮的那番話，也是在教我們，否則我們幾個早分崩離析了。”

霍雨浩搖頭：“我也不過是……付出一些善意和信任罷了。榮榮自己想通了，你們又願意彼此接納，這才是最重要的。”

黑瞳少年，也就是唐三，笑道：“是我們所有人一起努力，才有了我們的團隊。”

說着，他提起酒壺，遙指明月與星辰，以及自己與同伴，“夥伴們，敬友誼！”

“敬友誼！”所有人舉起自己的酒壺或是果水，意氣奮發地喊。

戴沐白脖子一仰，酒壺頓時空了五分之一。

他暢快地歎謂了一聲，擦了擦嘴道：“說來也是有緣。榮榮剛決定留下來，奧斯卡就晉級三環，我們幾個人一起在星鬥大森林走了一趟，在一條繩上當過一回螞蚱，什麼隔閡都消弭了，關系立刻親近了不少。”

奧斯卡坐在他右手邊，捧着酒壺，動作是截然相反的斯文，“也得感謝大師的魔鬼訓練。那天的體能訓練，都記得吧？那天到了最後，我腦子都放空了，整個人都快傻了，結果最後到門口的時候，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史萊克’幾個字，看到我們幾個人的影子被陽光放在面前，相互攙扶着，我的天哪，我當時就繃不住了。明明累得快死了，心裡卻特别暢快、特爽！”

甯榮榮偷偷長了一口奧斯卡的酒，笑眯眯地道：“我也是。我記得我特别小的時候，父親帶我去看日出。我又困，還要不用魂力魂技爬山，累得手腳發軟。但等到了山頂，看到雲海蒼蒼中有山巒如蟻，漫漫天際有紅光迸發的那一刻，我就好似脫離了形體，天地之寬可由我暢遊就好似，山海之遠卻翩然而至。”

“那天我在校門口，看到我的影子和你們的影子，感知到我的身後有金烏西墜時，我也是這種感覺。形體之苦無法累及自我，我的肩膀上壓着的不是重如千鈞的累贅，而是夥伴，是夥伴的信任和善意，是我的責任，是我永遠不會放棄的七寶琉璃宗！”

說完，她幹脆搶過奧斯卡的酒壺，格外灑脫地環顧一圈，指着所有道：“敬友誼，敬未來！”

“敬友誼，敬未來！”所有人舉起手，鬧哄哄地叫嚷。

霍雨浩抱着曲起的腿，歪着腦袋，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們吵鬧，跟着他們一起大喊。

“……雨浩，敬你。”

霍雨浩有些錯愕地看向身旁的人，看到了少年眼眸中的全然信任和依賴，還有那一絲異樣的光彩。

“謝謝你。雖然所有人都在努力，但戴老大說得對，你是很重要的一環。如果不是你，我們幾個即便依舊是一個團隊，也會存在間隙。也謝謝你，這幾年對我、我和小舞的照顧。”唐三笑着，眼睛一錯也不錯地看着霍雨浩。

霍雨浩心中暗歎，“天夢哥，我沒有看錯吧？”

“……”天夢醒着的，但沒有回答。

“……”霍雨浩有些咬牙切齒，“你不是說，這是我未來的嶽父嗎？為什麼會這樣啊！！”

天夢結巴道：“這、呃、那個，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想着，既然是你未來嶽丈，你現在對他好一點，讓他承了你的情，他以後少為難你一點嘛！”

“……我可真是謝謝您嘞，我現在要怎麼收場啊！！”

“你還說我！你不是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嗎？趁着這小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這點心思，你冷着他、躲着他，快刀斬亂麻！他現在隻是有一些些格外親近你，你果斷一點，沒事的！”

“我不是試過了嗎？上次才冷了他三天不到，就來宿舍堵我了。”

“然後你就不繼續了？”

“哪能怪我嗎？他紅着眼眶诶！”

“還沒哭呢，你心疼個屁呀！”

“我……”

“雨浩？”唐三有些怯怯地戳了戳霍雨浩。

霍雨浩回過神，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好想喝多了，有點暈。”

唐三眉頭一皺，“時間也不早了，我扶你去休息吧。”說着就去抓霍雨浩的手。

霍雨浩微微側身避開，搖了搖頭，“小唐，你和小舞都比我小一些，我照顧你們，就像哥哥照顧弟弟妹妹一樣，是我應該做的。”

唐三手指一蜷縮，“可你并不是我們的哥哥，你沒有責任，卻做到了這個份上。入學的時候，你給了我第二次考核的機會，也沒有為難我們；星鬥大森林那次，是你從泰坦手上救回了小舞；兩次撞上孟依然，都是你出面，我才沒有被糾纏和教訓；小舞從前誤會了我和榮榮的關系，要不是你和竹清點醒我，我可能就會失去這個妹妹；還有，我因為八蛛矛失控的時候，也是你陪着我，幫助我清醒過來；不樂那次，也是你出面處理的，既然對方吃了教訓，也讓我們不至于造成大禍。除了這些，你平日裡教我的，陪我練習、陪我鑽研……”

“小唐，”霍雨浩道：“你到也不用這樣，說得好像我這個做學長偏私你和小舞一樣。入學考核隻是考核，能夠檢驗你們的能力就夠了。小舞被抓，我無論是作為學長，還是作為朋友，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孟依然那次，趙院長不好出面，就隻能是我了。小舞誤會，它本來就是一個誤會，大家都是朋友，當然不可能放任誤會繼續。八蛛矛的控制，其實你自己也可以做到，隻是我正好是精神系魂師，比較擅長而已。至于不樂，為民除害罷了。而平日裡教導你們，那更是我作為學長的責任。”

“小唐，你心思細膩敏感，又是孤身一人帶着妹妹，我照顧你些，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你也值得。但我做這些并不是為了讓你承情，你不必有負擔。”

“時候不早了，大家會帳篷休息吧，别喝啦别喝啦！趕緊回去休息，明早還要趕路呢！争取後天趕到西爾維斯城！”

霍雨浩站起身，拍了拍手，像個操心的老媽子似的，招呼着大家各回各家帳篷，各進各家被窩。

唐三跟着他站起身，呆呆地看着他。

“可是……你是我兩世為人，唯一一個像哥哥一樣，照顧我的人……”

他輕喃，神色中不自覺地，帶着無比的眷戀。

前世飄零，大長老曾給予一線生機，此外唯有一師弟最是親近，卻還是錯過；此世親緣單薄，母親離世，父親不知其蹤，幸得老師青睐，又遇見好友。

本以為，已是大幸。卻不想還有一個你，護着我、縱着我、陪着我，叫我得一安心處，不必時時清醒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