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情報,然後直接逃脫,好處被她占盡了,這樣根本不算交易的交易,卻偏偏被她用言語包裝得好似很公平。
額頭是冷冰冰的槍,川上葵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
兩人距離很近,所以果戈裡清楚地看見,川上葵抿緊的嘴唇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
果戈裡本人也很擅長演戲,所以他知道,盡管演技有高低,有些生理反應是控制不住的,比如害怕時,嘴唇那很輕微的顫抖。
若是抖的很厲害,說明是太冷了,或者是在演戲,可這種很輕微的舉動僞裝不來。
她真的害怕。
并且在壓抑自己的害怕。
因為她想表現出不在意自己性命的樣子,然後把情報逼出來。
她睜開眼睛時,眼神是堅定的,無所畏懼的,可一旦閉上眼,那漆黑一片的黑暗會放大她内心的情緒,恰好果戈裡站的足夠近,才能窺見她真實内心的一角。
至少在果戈裡看來是這樣的。
閉眼是挑釁。
挑釁果戈裡,有本事就殺了她。
隻要果戈裡扣下扳機,她就輸了。
隻要扣下扳機。
閉上眼睛的川上葵看起來很無害。果戈裡又想起來,他之前也和川上葵說過,說看不到她的眼睛時,不覺得她像港口黑手黨,睜眼後才有港口黑手黨應有的殺氣。
手心滲出一層薄汗,而他戴着的手套又不太吸水,有點握不住槍了。
果戈裡對完成任務、保守秘密什麼的,其實沒那麼執着,他更多遵從自己的本心。
不想殺就不殺了。
對他而言,殺戮沒什麼新意。
“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川上葵睜開眼睛,果戈裡回答了她的問題。
能得到這種程度的情報,川上葵已經滿意了。
原本她主要關心兩個問題,一個是果戈裡為什麼要殺她?另一個是果戈裡為什麼沒殺她。
後者她猜到了一些,前者,她也有了調查的方向。
“葵小姐,你現在可以離開了。但是,你必須用你原本打算的逃脫的方式離開,否則,我沒法跟費奧多爾交代嘛,總不能說我放了你?”果戈裡放下了槍說。
川上葵揉揉脖子,又摸了下腦門:“可以啊,你先離開。”
果戈裡伸出一根手指,在川上葵面前晃了晃:“不行哦,我要知道你逃脫的方式。”
川上葵瞄了他一眼:“也行。”
川上葵拖着鐵鍊走到浴室,找到牆邊的插座。浴室濕氣重,開關上一般有個能活動的蓋子。
川上葵用力将硬質塑料的蓋子扯壞,然後将軸承處的細鐵絲一點點摳出來。
她到房間外,花了有六七分鐘,用細鐵絲把腳铐的鎖撬開了。
果戈裡看着她的動作,好奇地問:“第一天你是故意砸門的?”
川上葵之前直接用椅子砸破了門,還表現得一副很笨拙的樣子,鬧了很大動靜。
“我不擅長開鎖,技術很差,平常喜歡直接一點的做法。”川上葵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面色如常地用解釋進行欺騙。
有種說謊的方法,就是用真話欺騙别人。
說的每句都是真話,但連在一起就能引導對方往錯誤的方向思考。
川上葵剛加入港口黑手黨時跟着太宰辦事,太宰很擅長開鎖,她也确實耳濡目染了一些,确實欠缺天賦,學藝不精。
不過,她這次确實是有意瞞着果戈裡,就算不能瞞住,她也不會承認。
果戈裡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
“啪——”鐵鍊落地。
川上葵坐在床邊,低下頭,烏發傾瀉而下,伸手揉了揉被腳铐摩擦得有點發紅腳腕,又活動了下關節。
“請你幫我轉告你的摯友,我等着他來找我。”川上葵擡起頭。
“那麼,再見。”
川上葵沖果戈裡點了下頭,毫無留戀地轉身,輕巧地攀上窗台,身影消失在果戈裡的視線裡。
果戈裡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還有灰色牆面上那一株青翠的爬山虎。
他站在房間裡,像一個被插在麥田的稻草人:肉身是稻草做的,關節是麻繩捆紮起來的,木棍的骨頭,布縫的心髒。可是,心髒上抽走了一根纖細的絲線,原本隻是很小的殘缺,也不痛,可是那絲線随着她的遠去越抽越長,布片有了缺口,仿佛要散架。
果戈裡揮動披風,出現在樓頂。
樓頂的風讓他感到松快了些,他站在樓頂,繼續看着川上葵的身影。
電話響了。
“你放走她了?”費奧多爾了然地問。費奧多爾不久前建議果戈裡下手殺了這個他控制不了的女人,但他同時也猜,果戈裡不會下手,甚至下不了手。這是出于他對果戈裡和川上葵兩個人的了解判斷的。
“費奧多爾君,我本來想殺掉她的,但她現在知道我們之前決定暗殺她的原因了,并且強調了要見你。”果戈裡說。
“哦,還好港口黑手黨那邊處理得很幹淨。你下不了手,我幫你就是了。”
“我會去見她,盟友還是敵人,見面就會清楚。”費奧多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