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量把川上葵救出來。
如果不行,就殺了她。”
廣津柳浪對下屬們如此複述道。
森先生同意了太宰營救川上葵的請求,還派了一支隊伍,但不是川上葵率領的遊擊隊,而是暗殺小隊黑蜥蜴,并在最後最後留下了這樣的暗令。
救出她,殺了她。
看似相反的選項同時出現了。
這并不奇怪,黑手黨的作風便是,會為了夥伴千百倍地複仇,卻不會對落入敵手的弱點留情。
忠實與狠絕并不矛盾。
但在某一瞬間,任務的執行者廣津柳浪也會想:川上葵會有這樣的覺悟嗎?
——
白色馬自達RX-7擦着幾輛摩托超到路前方。
喧鬧的嗡鳴聲夾着刺鼻的尾氣透過車窗鑽進來,随之而來的還有暴走族青年的罵聲:
“艹,超車啊!”
“你大爺的,幹他!”
青年們對車上的危險分子一無所知,單純靠着一腔怒火把摩托車把手擰到最底。
車輪與地面急速摩擦,大有冒出火星的架勢,沙土飛揚,滾滾濃煙從改造摩托的排氣管冒出。
暴走族們雄赳赳地跟上了。
跟在安室透車後的青年,跟得近的約莫五六個,頭發染得五顔六色,面目猙獰,精氣神足得很。
“你最好祈禱他們别追上來。”貝爾摩德拿着槍,輕笑一聲。
川上葵若有所思地說:“這個城市暴走族蠻多的。”
車速飚到飛起,為了甩開後面的追兵,安室透的車技詭異得很,走盡偏僻難走的路,把汽車開得像過山車。
川上葵被貝爾摩德用安全帶綁在後排,身上隻經過簡易包紮的傷口被震裂滲出血來,胃裡殘存的辣意攪動翻湧着,惡心之餘還隐隐作痛,但她很久沒吃東西,所以什麼都吐不出來。
果然不該挑戰自己吃這麼辣的東西。川上葵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砰!”
車身傳來清脆的聲音,車内衆人神色一變,港口黑手黨追來了。
貝爾摩德探身還擊。川上葵則不顧身上的傷口,強拉安全帶側倒在座位上以免被流彈擊傷。
安室透連續幾個急轉彎,貝爾摩德扣住扶手穩住身形。
由于暴走族搗亂加上港口黑手黨的圍追堵截,安室透不得不帶在橫濱市邊上兜了幾個圈子,原本的半個小時的行程就能到東京,生生繞一個小時還沒到。
貝爾摩德也不避着川上葵:“Gin馬上到了。”
這個名字聽到好幾次,川上葵想,聽這女人的語氣,感覺是個厲害角色。
貝爾摩德,波本,琴酒,伏特加……
她慢吞吞地回憶着,以前在酒館據點裡倒是聽過這些,都是酒名呢。
他們彼此之間用酒名作為代号互相稱呼嗎?
這犯罪組織,是個酒廠吧……川上葵微微一哂。
“你笑什麼?”貝爾摩德看到了她的表情。
川上葵淡淡地反駁:“我都要死了,還不能笑嗎?”
因為什麼都做不了,她索性放松心态,随便事态如何發展,俗稱擺爛。
“哎,誰說了要你死呢?”貝爾摩德說。
川上葵可不信這個女人。
“砰砰!”又是兩聲槍響,車後的玻璃碎了。
川上葵盯着掉在身前的玻璃碎片。
已經放棄射擊輪胎了嗎?改成除掉車内的人就行了。
“你的東家對你下死手了呢。”貝爾摩德玩味地說。
“砰——”車身似乎撞到什麼小石塊,整個騰空了一秒,乘客們都狠狠磕碰一下。
川上葵不僅傷口疼,胃也疼,五髒六腑都被那磕得異常難受。
但疼痛并非全無好處,它能使人清醒。
假如下命令的是森先生,這實在不足為奇。和對首領惟命是從的忠誠下屬中原中也不同,和首領對其半師半友的得力下屬太宰治不同,川上葵心中,森先生就是一個利益至上的野心家,沒有道德,沒有感情(反正對川上葵沒有),隻有利益。
或許有人認為森先生脾性難以捉摸,對川上葵而言,這個人比太宰可好懂多了。
這種情況,完全在意料之内。所以最開始,她就沒指望别人救她,打算自己逃,隻是失敗了。
要不她改投這個“酒廠”吧。
據她推測“酒廠”勢力還是很強的,而且她瞧貝爾摩德和安室的态度,心中有幾分成功的把握,無非是從一個坑到另一個坑,都是那些活計,若是怕港口黑手黨的追殺,大不了以後不回橫濱了。
但她還想等一等。
等什麼呢?
那是一種詭異的,帶着隐秘的期待的心理。
川上葵讨厭這種期待,卻克制不住感情的産生。
左右搖擺的車廂内,貝爾摩德竭力瞄準敵人,安室配合着她操縱車輛躲避子彈,川上葵趴在座椅下無言地沉默着。
“可憐又可悲的孩子,你真要為這群人保守秘密?”貝爾摩德問。
“砰砰!”車身接連中槍,鐵皮與子彈的撞擊格外清脆,傳來細細的震動。
川上葵窩在車座下,蜷縮着身體。
“你說,如果我把你的頭從車窗塞出去,你會死在誰的槍下?”
“說不定那個人你還認識呢。”
“沒有意識到嗎?你回不去了。”貝爾摩德眼神帶着輕蔑與憐憫。
貝爾摩德将川上葵從車座位下拉出來,她扣住川上葵的腦袋。
“Your final choice.”
“說出來,我帶你逃走,不說,就懷着恨意下地獄吧。”
川上葵眨眼睛,試圖清掃眼底的幹澀:“這都不重要了吧,你自身難保,怎麼可能帶我離開?”
現在怎麼辦呢?
要演出一副很是受傷的模樣,然後哭泣着投向另一方嗎?
她對港口黑手黨竟然感到一絲不舍。
是習慣還是感情?
她分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