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身體殘破而醜陋,那些摻雜了畏懼與厭棄與厭棄的目光寒冷刺骨,無論走到哪裡,天都被這樣的目光淩遲着……
他還算人嗎?
這副模樣,他還算人嗎?
他還算人嗎?
可他記得自己是人。
貴峰智江無時無刻不在拷問自己。
假如能夠死在高崗制藥,該多好。
假如被掩埋在廢墟之下,該多好。
假如川上葵沒有帶走他,該多好。
他可以死,卻不想作為怪物活着。
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帶走他,卻又不願意讓他恢複,不給他高崗制藥的研究資料。
可既然留他一命,他也不甘心直接赴死。
他怨恨命運,也怨恨川上葵,但為了能變回人,必須妥協。
他之所以暫時聽從川上葵的命令,隻是想從她那裡得到實驗資料的下落,尋找變回人的機會,希望渺茫,但他一定要找。
他半點也不信川上葵的話,盡管他不是地下實驗室的研究員,但也算相關行業的從業者,他知道那份資料的價值,貪婪的港口黑手黨怎麼可能會毀掉它呢?
川上葵一定在騙他。
隻要留在港口黑手黨,一定能找到變回人的機會,一定能有機會撬開川上葵的嘴。
耳邊那個港口黑手黨的橘發少年還在啰嗦,但貴峰智江不想聽。
假如他真的考慮過在港口黑手黨生活下去,必然會了解到面前的少年就是在首領面前炙手可熱的幹部候補,中原中也。
可他不知道。
中原中也站在他身側,向他伸手。
貴峰智江回過神,一愣。
他不太明白這個橘發少年的意思。
中原中也的手固執地伸着,他催促道:“起來啊。”
他猶豫着搭上手,中原中也拽了他一把,堪堪拽起他的上半身。
中原中也有些尴尬。
貴峰智江坐着,确實能跟這個少年平視了。
“都打完一架了,至少正大光明地告訴我你的名字,你這家夥。”中原中也撿起他的手機,遞給他說。
貴峰智江不回答,他不想讓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是對他作為人的過去的侮辱,貴峰智江……早該死了。
“其實,我找你主要是想确認一下,你變成這樣也是因為某個實驗室嗎?”
貴峰智江猛然回過頭。
也?
“果然。”中原中也笑着說,雖然有着怪物的身體,他的言行舉止都是一個真正的人啊。
“有興趣聊聊嗎?”
貴峰智江慌忙拿出按鍵手機,然後——“咔”,他因為過于激動,把手機按鍵戳碎了。
貴峰智江:……
他看着碎掉的鍵盤,惱恨中有些悲傷。
中原中也沒能從他的外表讀出他的情緒,卻隐隐明白了這個怪物愣怔的姿态,他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成這樣,但我也有關于實驗室的經曆,也……曾經是個怪物,如你所見,我最後留在港口黑手黨。
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作為前輩,我的名字——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擡了擡帽子,帽檐下钴藍的眼睛流動碎光。
他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也沒有追問他的名字,僅僅在留下這樣一句話後離開了。
貴峰智江心底湧上難以言說的複雜感,他想到了另一個雙藍眼睛——織田作之助。
那個收養很多孤兒的人,不殺人的港口黑手黨,一個黑手黨的異類。
地牢的看守偶爾會說織田的閑話,他們不會避諱貴峰智江,所以他早從閑言碎語裡知道照顧自己的港口黑手黨的事迹。
他們對織田作之助感到鄙夷,鄙夷他的善良,鄙夷他不殺人的原則。
織田其實也知道,卻好似從來沒有這些閑話,仍舊矜矜業業。
貴峰智江本來是很厭惡和川上葵有關系的所有人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織田這樣的人他實在恨不起來。
當他看到這個會因為實驗室而關照他的中原中也,這個似乎與他有過類似經曆,還願意共情他的港口黑手黨,他腦海裡竟浮過一個荒謬的想法:
港口黑手黨也是普通人,也是有人情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