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大佐擺擺手,“先回總部再說。”
那人瞄了一眼佐藤的義肢:“不用換個司機?”
佐藤失去左腿後再也沒碰過方向盤,技術磕摻得很,一路上開得左搖右晃。
川上葵雖然被佐藤的技術整得暈車,卻還是扁了那人一眼,故作驕矜地說:“這樣正好預防狙擊手,換什麼人。”
“我沒這個意思,隻是安全起見……”
對面肯定不會輕易放我們走的,而且對方人多勢衆,動起手肯定占上風,隻能硬闖了,所以能搏的就一個先機。
川上葵對着後視鏡眨了一下眼。
佐藤會意,突然開始倒車,那人被車身擦得一顫,佐藤直接将車倒下路面,又轉彎準備從草叢繞過去,對面也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開槍射擊。佐藤将油門踩到最底,子彈如雨襲來,金鐵之聲不絕,川上葵與大佐附身躲在窗下,車窗被擊碎,還好草叢茂密,輪胎無事。
馬上就要離開,車前似乎壓到什麼東西,輕微陷下。
“轟隆”,爆炸發生。
身體瞬間失重,車身颠覆,煙雲升起,火焰騰飛,殘破的車體被沖擊波鼓上天,咕噜咕噜滾出很遠,車内就像洗衣機翻來覆去,把人甩的頭暈腦脹。
佐藤的駕駛位已經陷入火海,他渾身焦糊,爆炸産生的碎片又将他的臉劃得鮮血淋漓,他方向盤上顫巍巍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後墜下。
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大佐在爆炸那一刻剛好擋在川上葵身前,身上很多處被彈片擊中,鮮血淋漓。
炸彈殺傷力最大的地方,不是爆炸時産生的火焰,不是煙塵,而是四分五裂的彈殼,彈片在一瞬間炸開,其沖擊力和鋒利程度都是難以估量的。
大佐腿上槍傷還未得好好處理,又中了數枚彈片,可敵人還在不遠處虎視眈眈。
他還剩一口氣,但已經看明了現在的形式:“我活不成了,咳……倒是對不起齋藤,舍命救我。”
川上葵既不在前排,大佐又替她擋了彈片,除了一些擦傷撞傷,竟然沒什麼大傷口,她的臉被映得通紅,額頭淤青處暗下一片,頭發亂糟糟地還有一部分被燒焦了,深黑的眼睛裡躍動着火焰。
聽了大佐的話,她咬咬牙,沒說話。
此時的天已經黑透了,空曠的公路上,一切都安靜陰沉到發慌,唯有車身躍動的火焰晃眼得驚人,就像神明劈裂了這漆黑夜晚,異世的光芒照進來,似乎要将天空燒穿。
半邊天都被映紅了。
老闆,安和,佐藤……
選最理智的做法,做個膽小鬼苟且偷生:自己,逃吧。
此時車身是車輪在上,倒放在地上,她整個人是倒立的,重量勸壓在肩頸處,血液倒灌,這個姿勢别扭得很。
她彎曲了胳膊,用胳膊肘把車窗的碎玻璃全部頂開,先探出一支胳膊,然後仗着身形纖細一點點鑽出車窗。
回頭,公路上的人畏懼炸彈火焰不敢靠近,現在正準備趕過來,她連忙連滾帶爬地跑向山林深處。
此時是19點15分。
川上葵是個小人物,盤龍會查驗了車上幾具屍體後,确認了大佐幹部的死亡,也很快發現少了一人,但他們認為她價值不大,沒有大肆搜捕她,隻留下幾人象征性得搜尋了幾下。
她踉踉跄跄地奔跑着。
夜晚天涼,白日的水汽凝成露水聚在草葉上,打濕了她的褲腳,雙腿越發沉重。方才的火光太刺眼,這一天她又很累,現在她雙眼發澀,眼皮不住打架。
手腕突然被攥住。
她瞬間清醒,想要掙脫,卻在看清來人後停住了。
“高橋?”
“你怎麼在這裡?”兩人異口同聲。
川上葵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高橋說:“我本來坐公共汽車去酒吧的,聽說那邊有槍戰,司機就把車停半道上了,我有點擔心就下車了,結果迷路就走到這裡了。”
“你怎麼搞成這個鬼樣子出現在這?”高橋皺眉打量着川上葵。
“那邊不是槍戰嘛,你怎麼不好好待在店裡?”
“還有,老闆他們呢?”高橋一口氣抛出好多問題。
川上葵四處張望一下,沒看見追兵,她吸了口氣:“高橋,他們都死了。”
高橋震驚的盯着川上葵。
“其實酒吧裡的大家都是黑手黨的人。”
川上葵攥住高橋的胳膊,盯着他的眼睛:“現在你聽我說,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去酒吧那片街區,而且,至少三個月内,都不要随便出學校。”
“酒吧出事了,橫濱也要亂了,如果有人問起我還有酒吧裡的事,能躲就躲,不行的話你照實回答就行,不要欺瞞。”
高橋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原諒他,這跟他平時接觸的世界完全不一樣,就像隻存在于故事中的事照進了現實。他說不清自己是憤怒,驚訝,恐懼,還是悲傷。
“你……你不是老闆剛收養的……”高橋開始語無倫次,亂七八糟的想法胡亂從嘴巴裡飛出來。
哪怕老闆他們真的是黑手黨,川上葵又為什麼對這一切如此熟悉啊?除非她也是,可她來得比自己晚啊,她不是被收養的小女孩嗎?
“那是對外的說法,我是被調來管理據點的。”川上葵解釋道。
高橋還維持着瞠目結舌的姿态:“你多大?你真的十三?怎麼就是港口黑手黨了?不是被霸淩所以厭學嗎?”
原諒他,黑手黨,槍戰什麼的,離他太遠了。
川上葵難得的有點無語,誰霸淩誰厭學了:“十四歲,别胡亂發散思維,既然我們碰上了我就警告你一句,知道太多容易死。”
川上葵沒有理會他的震驚,她繼續說:“不要跟我同行,也不要再見。”
她轉身離開。
一切發生得太匆忙。
她燒焦的頭發,淤青的額頭,殘破的沾染血迹的衣服,不由得高橋不信,他終于回過味來,也顧不上為這些年的欺瞞而生氣,而是提高音量問了一句:“你會死嗎?”
川上葵的腳步頓下了,卻沒有回頭:“人都會死的。”
夜闌人靜,也看不見星星,但遠遠的能看見市區連片的燈光在大地盡頭,宛若一叢金花盛開在荒蕪的夜晚。
橫濱的夜景很出名,不過從這裡是看不到的。港口黑手黨的大樓也就在那夜景最好,最繁華的地方。
空氣中水汽很重,從清晨開始似乎就要下雨,可雨水遲遲不曾落下。但就算今日不下,明天也是要下的,一切都會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
19點56分
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找到了川上葵,将她押回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