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葵做了一個夢。
夢裡,太宰治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終于擡起手臂,手上顫巍巍握着木倉。
視野是模糊的,血色的,腥氣緩緩浸透了鼻腔。風冷冷地吹,血色裡有些朦胧的人影,她知道自己一旦扣下扳機就會有人死去。
太宰治放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輕飄飄的,卻又很沉重。
她恍恍惚惚起來,時間淩晨兩點半,啊對了,她在酒吧熬着熬着就睡着了。
她一拍腦袋——該死。
一看周圍,卻發現自己回了老闆家。
“醒了?”老闆問。
“高橋發現你時,你趴在書上睡着了,他把他的書拿走了,又跟我一起把你送回來。”老闆說。
“我不會流口水了吧?”川上葵問,她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
“沒有。”老闆憋着笑說。
川上葵偶爾的孩子氣讓人覺得好笑。
“那就好。”書沒事。
老闆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她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開口。
猶豫了一會兒,她說:“早點睡吧。”
若是平常,川上葵肯定要開口說,欲言又止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但她剛醒,腦子還懵懵的。
老闆從房中離開,又歎了口氣。
川上葵當着她與佐藤的面對安和發難的原因很複雜。
首先是為了安和,安和是個新人,不懂港口黑手黨的規矩,人的可怕程度不會因為年齡和性别被局限,川上葵要打破安和心中的刻闆印象,由她打破總比後來被那些更可怕的人打破要好。
其次,警告之後恰當安撫,那一杯番茄汁就是安撫的意思,也是給佐藤臉面,感謝他的體貼。
再者,殺雞儆猴,向老闆和佐藤展示自己的能力,又懲處安和,懲罰是小懲罰,目的是讓老闆跟佐藤冷靜冷靜。
最後的最後,或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想檢驗巧克力是否有毒,通過讓安和吃掉的方式,她不敢保證大佐對她沒有殺心,第一次來到這裡,她絕對不會吃陌生人的東西。
她願意喝掉番茄汁,是因為番茄汁是佐藤當着她的面一步一步做好的。
老闆非常敏銳地注意到了這最後一點。
這是川上葵殘忍的,多疑的一面。
黑手黨的一面。
川上葵對别人的善意懷着質疑的态度,無論當時笑得多燦爛,心底依然在質疑着。年齡不大,手段心計已經很深,假以時日,不知道會長成怎樣一個人。
酒館的生活很平靜。
老闆娘在盤龍會裡有幾個職位頗高的老相識,偶爾會找她叙舊,加上這店本來就跟盤龍會總部很近,常有成員來喝酒取樂,情報方面這個據點一直做得不錯。
也是因為盤龍會就在這裡,普通人很少往這邊走,或許這就是酒吧生意不好的原因之一吧。
不過對港口黑手黨能把探子放到其他組織眼皮子底下這件事,她是很敬佩的。
實際上她每天要做的事不多,不在酒吧時,她就把時間用來鍛煉體術;在酒吧時,她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學習上——看書,學知識。
太宰治很厲害,她可以很肯定地說,他是她見過最厲害的人,厲害到仿佛無所不能。
川上葵曾經多次跟着太宰治去談判,調查,布局,算計,運用各種手段,各種方法聞所未聞。
但這些無一不表示了一點,即使沒有高超的體術,沒有強大的異能,也可以随心所欲,讓人畏懼。
她自忖沒學到太宰治半分皮毛,他的謀算太過深奧,那是屬于天才的領域,但她可以從各個方面不斷完善自己。
正好旁邊有高橋這個高材生,她當然要好好利用起來。
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文化水平都很欠缺,難得遇到一個文化水平高的人。
當她抱着亂七八糟的問題去找高橋時,他對此也沒說什麼,他是把老闆當恩人看的,對她的養女也照顧幾分。
至于那個高中生。
川上葵打聽過,那個高中生是盤龍會二把手的兒子,跟家裡鬧别扭跑到這裡的,不知怎麼對安和一見鐘情了,不過他對會内事務确實一概不知,在情報人員眼裡沒什麼價值。
而安和,一直是拒絕的态度,她努力不想讓少年攪進來,而少年——是個死心眼。
從川上葵的角度看,安和跟少年保持這種暧昧關系還是不錯的選擇,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有用,但安和本人對此很抗拒。
某天,少年送了玫瑰花給安和,安和拒絕了但少年強行将花留在這裡,扔下花就離開了。
“安和,你為什麼一定要将那個少年推開呢?”川上葵在少年離開後問。
安和看了川上葵一眼,她一直以私事為由拒絕佐藤和老闆插手,佐藤和老闆都是随和的人,也就不問了。
但川上葵不是,她對這個女孩瘋狂的本質已經有過了解:“他沒什麼利用價值。”
川上葵沒有管她的裝傻,直接說:“要是我說他有呢?”
安和說:“他還是個孩子”,看了川上葵一眼,她又補充道:“……也不管事,沒有用的。”
川上葵:“真的嗎?”
安和抿着嘴唇,面露難色:“抱歉……”
“唉——”
川上葵打斷她要說的話:“安和,”她歎了口氣,“你心太軟了。”
川上葵在酒吧越待越久。
一日,兩人相繼步入酒吧内。年長的紳士笑呵呵的,他是盤龍會的高層,也是老闆的熟人。
“齋藤夫人,我今天要請這位先生喝酒,不醉不歸!”
齋藤是老闆的名字。
至于這位先生。
其實是個年輕少年,白襯衫,黑色西裝馬甲,黑色禮帽,帶着手套,頸上戴着choker。
橘色頭發,湛藍眼睛,秀氣的娃娃臉在他身上有種難言的帥氣,一舉一動都有種渾然天成的放蕩不羁。
川上葵陡然看到他,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年長紳士點酒的功夫,他看見來不及躲藏的川上葵。
他目光頓了一瞬,移開了。
川上葵不确定他是否猜出她在執行任務。
中原中也的酒品她有所耳聞,總之不怎麼樣 ,要是喝醉了把她攀扯出來自己任務就泡湯了。
“我就不喝了。”中原中也對那位紳士說。
紳士:“都是刀子上舔血的,管這些幹什麼!”
雖然武力值高到離譜,但究竟還是個少年,在人際關系上多多少少有些生澀。
紳士與中原中也聊天的時候,川上葵走到調酒師那邊,她把寫好的紙條遞給正在調酒的安和:“給橘發少年的别放酒精。”
安和瞟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酒端了上來,中原中也抿了一口,就意識到川上葵動了手腳。
玻璃杯裡酒液澄清,吊燈的影子落入杯中,就像酒中釀着浮光。
夜深了,安和收拾完吧台,将收集的情報歸檔準備離開,她看了川上葵一眼,良久,又看了一眼。
“你有什麼想問的?”川上葵問。
“今天那位橘發少年……是什麼人,有什麼要注意的嗎?”安和問。
川上葵偏頭看她:“本來是不可以亂問的,不過你既然要做黑手黨,将來肯定會知道他。”
川上葵了解過,安和當年是借着教佐藤調酒的契機主動加入港口黑手黨的。
至于她所說的為了賺錢給母親治病,川上葵不完全贊同,或許是有一部分的原因,但她還有其他目的。
安和,是個有野心的女人。
跟佐藤,老闆不同,她生機勃勃的。
敢反抗,敢不滿,除了高中生的事情,她在其他時候也辦事利落有決斷,隻可惜還有着不該有的善良。
“不過如果你想這樣步入黑手黨的世界,一步步爬上去,那麼我告訴你,你做的不夠。”川上葵用的陳述句。
安和眨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川上葵沒有理會她的辯解,隻是看着她說:“裡世界的黑暗遠比你想的要險惡,畢竟你現在是我的部下,我也不想你走的格外凄慘。”
“至于那位——是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安和将視線從遠方收回,落在川上葵身上。
酒杯中釀出柔柔的光,霧氣氤氲,朦胧地散在空氣中,悠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葵,給你一個機會,你會選擇活着還是死去。”
“呀——呀——,小葵的話肯定是選擇活着吧?畢竟可是甯可抱着我的腿求饒也不願意去死啊!”
“但我會選擇去死哦,一刻也不想在這個扭曲腐爛的世界裡待着了。”
“小葵,你的母親丢下了你,你的父親要賣了你,這個世界上都沒有在乎你的人了,你為什麼不去死啊?”
川上葵蓦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