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不是川上葵的想法,卻也不是森歐外的想法,而是這件事的直接負責人——太宰治的想法。
她摸不透他身上是否還有人性,是否還存在道德,道德底線又在哪裡?
她不清楚自己如果說出請求會得到允許還是直接激怒他。
太宰治大衣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
他抖了抖手上的水,看向川上葵:“你來接。”
川上葵走到他身邊,她看了他的眼睛,卻對上他的視線,她慌忙低頭。
她把手放進他略帶溫度的衣袋,掏出電話,接通,舉起放在他耳邊。
“太宰先生,我們已經控制住倉庫,看守死了兩個,抓到兩個活口,從裡面發現婦女兒童共八人,怎麼處理?”
“活口帶過來,屍體也用蛇皮袋裝好送過來,婦女兒童送到警局。”太宰治吩咐道。
川上葵眨了眨眼睛,她明白了。
即使在黑手黨的世界,也是有規矩的。
一般情況下,組織之間的沖突都是私下解決的,如果太宰治想和菊林會私下解決這個問題,那麼那些受害者就有很多處置方式。
如果送還給菊林會,那就會被定義為組織之間的私事。私事應該私下解決,菊林會本身的實力不及港口黑手黨,假使他的秘密被港口黑手黨撞破,或許會給港口黑手黨一份可觀的封口費作為回報,又或者邀請對方成為共犯,不過港口黑手黨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小利益放下身段。
直接釋放所有受害者是最糟糕的選擇,這些人會遭到菊林會的報複,加上菊林會倉庫的損失,港口黑手黨跟菊林會也會直接鬧翻。雖然菊林會不算大組織,不及港口黑手黨強盛,但也不差。而且一旦放人,外人看來,就是港口黑手黨為了解救平民與菊林會沖突,事情很快就會在組織幫派間流傳。港口黑手黨可以攻擊菊林會,但不能用這種理由。那些幫幫派派誰沒幹過幾件違法的事,今天用這種攻擊菊林會,明天就能攻擊别人,會引起衆怒。
但是如果選擇把這些人送到警局,就不一樣了。本來就是警局挂名的案子,以私人名義将失蹤人口送到警局,合乎情理。菊林會如果去劫人或者蓄意報複,那就直接坐實了案件的罪名,會引起政府和軍隊的注意,所有他們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隻是這樣一來,港口黑手黨和菊林會的仇就結定了。
太宰治是打定主意要結仇。
他還特地将屍體帶走,綁走了看守,是想借此到菊林會把事情鬧大。
太宰吩咐完畢,川上葵幫他挂斷電話,放進口袋。
川上葵清淩淩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太宰先生,我想,我們可以拿着那個小頭目和那幾名看守去找菊林會‘談判’。”
太宰治雙手還晾在半空中,眼睛落在她身上,不置一詞。
“啊,”她恍若不覺,高興地說,“正好有幾具屍體,可以當作見面禮。”
太宰治的手拍在她的肩膀上,順便把水擦幹淨了,他笑着說,“好主意啊,小葵”。
他轉頭看向旁邊兩個手下:“聽到了嗎?就這麼辦。”
送手下的屍體當禮物,虧她想得出來啊,太宰治想,菊林會不知道會有多生氣啊,會不會氣上心頭把我殺了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巷子裡的人走盡了,已是遲暮,昏黃的日光在青石地闆上印下兩片深灰色的影子,頭頂線路糾纏,空調外機的扇葉生鏽了,運行起來嗡嗡作響。
“你的槍法還沒忘吧。”太宰治問。
川上葵說:“槍和匕首我一直帶在身上。”如果遇到萬一,随時保命。
“很好,”太宰治說。
他鸢色的眼眸映出晚霞一樣柔和的光:“你是我最忠心的部下,所以我打算給你特殊待遇。”
川上葵皺眉,習慣使然,總感覺他說得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遇到危險,那你盡力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要救我。”太宰治說。
這要求出乎意料的古怪。
她判斷不出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我說過會永遠忠于你,我不好背諾。”川上葵臉頰的肌肉微微牽動,目光也沒有很堅定,倒是無奈居多。
“那你就當這是命令。”太宰治也不跟她糾結這些。
他迎着夕陽,任紅色吞沒他的面容,蒼白的皮膚鍍上熱烈的色彩,泛着不自然的光:“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就像自己是一團黴菌,渾身散發着腐朽的氣味,見到光就會爛掉。”
川上葵知道這種感覺,她也是畏光的生物。
她還是說:“等這次任務結束,或許你可以找一個陽光燦爛的大晴天,把這身外套脫下來,放到太陽底下曬一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