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傻。
川上葵的笑容逐漸變深:“頭上有灰塵。”
野澤馬上用手摸了自己的頭,原本的一道灰塵變成了很多道。
川上葵笑出聲:“更多了!”
野澤總算明白了,青澀的臉上露出羞紅的神色,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雖然最後打打鬧鬧這把屋子收拾了,但屋子裡灰塵實在太多了,待在裡面就會不停打噴嚏,她拿濕布擦了一遍,整個房間又變得潮乎乎的,散發出一種難聞的黴味。
她也待不住,已是深夜,更深露重,但“羊”基地周圍倒沒什麼治安問題,她索性到外面透透氣。
她披了件柚杏給她的舊衣服來抵禦夜晚的寒氣,然後靠着柱子,坐在屋檐下的台階上。
她默默在心底複盤今日的行動,算是成功潛入了,可這隻是第一步,為防暴露,她打算等穩定下來了再聯系太宰治,往後要克服的困難還有很多。
她擡頭,本隻想看看今天有沒有月亮,卻忽然看見對面屋頂上站着的橘發少年。
她愣了半晌,心念一動,朝那個方向走了幾步:“中原先生。”
因為怕驚醒熟睡的人,她的聲音不算大,但中原中也還是聽見了。
橘發少年回頭,湛藍的眼瞳發出意味不明的光,連晚風都對這個強大的少年格外照顧,輕輕揚起他的發絲,傾灑的月光給他整個人覆上一層朦胧的銀紗,星月朦胧渺茫,夜色也淪為陪襯。
真令人嫉妒。
川上葵問:“站得這麼高,不怕會掉下來嗎?”
中原中也則身體力行地向她展示,直接從屋頂上落下來,落地聲都輕得像一根羽毛。
哦對,他可以操控重力來着。
川上葵懊惱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下意識地就用普通人的思維思考了呢。”
“沒事,不用擔心。”中原中也回答,他隐隐覺得川上葵的話有些刺撓。
川上葵想,他把這解讀為“擔心”嗎?
一時間,兩人都沒什麼話要說,氣氛有些凝固。
最後還是中原中也開口了:“這麼晚,怎麼不睡?”
“哈,”川上葵笑容慘淡,“睡不着。”
中原中也像是明白了什麼:“别想那些了。”
他還記得自己那因為被迫殺人而愧疚的人設,作為一個組織的首領,能記住這些小事不容易啊。
川上葵的内心有些松動,但很快沉下心,真希望等他意識到自己是卧底的時候還能這麼說。
她深吸一口氣:“中原先生又怎麼大半夜不睡覺呢?是為‘羊’的事務而發愁嗎?”
川上葵這麼問,是因為她真心覺得‘羊’岌岌可危了,内部散漫無紀律,外有港口黑手黨虎視眈眈,不知道這個首領有沒有意識到。
“沒有,隻是一些過去的事。”中原中也回答,他低垂着眼,看着有些傷感。
還沉湎于過去嗎?
她要是真是這個組織的人,恨不得把中原中也揪過來,給他兩個大耳刮子讓他清醒一些,再把利弊關系給他好好分析一下,當然,這是建立在中原中也站着不動讓她打的前提上。
可惜她不是。
“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跟我講一講。”川上葵有點驚訝。
人有的時候不願意對身邊的人吐露心聲,反而更願意對陌生人敞開心扉。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的事也不算什麼機密,夜色正好,氣氛正佳,他緩緩坐在川上葵身邊的台階上:
“我是個孤兒,很小就在鐳缽街遊蕩,仗着強大的異能保護自己,直到被‘羊’收留。我沒有八歲之前的記憶。”
“會覺得孤獨嗎?”川上葵問。
中原中也搖了搖頭,他看向川上葵:“有同伴,我并不孤獨,我隻是想弄明白,自己究竟從哪裡來。”
川上葵盯着他的眼睛,愣了愣,又笑了笑:“這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中原中也說:“很重要。”
川上葵擡起半合的眼皮,臉上的笑容消散了:“有多重要?”
“那是我存在的根源。”
冷風緩緩襲上她的背部,川上葵呼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你知道荒霸吐嗎?”
“荒神?”這是本地傳說中的一位神之眷屬,川上葵略有耳聞。
中原中也像是被觸碰到某個開關,突然精神起來,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聽過?”
川上葵眨眨眼:“傳說中的神之眷屬,擁有強大的力量,以前鄰居家的老人說過這些。”
中原中也追問了許多,川上葵把知道的幾乎盡數告訴他了。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問問本地比較傳統的老人家,村中負責祭祀的家族,或者是神社之類。不過這些跟你的身世有什麼關系?”
也許先前中原中也還有些猶疑,此一番交談倒讓他戒心降低不少:“七年前,此地發生一場大爆炸,那一年我八歲。”
川上葵瞪大眼睛,她思維靈活,很快想到答案,險些坐起身:“荒霸吐跟七年前的爆炸有關,而爆炸又跟你的失憶有關!”
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川上葵覺得自己嗅到了陰謀的氣味,她俯身在自己大腿上,偏頭,試圖從這個視角看到中原中也的臉。
這個涼夜又安靜了下來。
中原中也聽到川上葵的聲音:“沒關系的。”
怎麼會沒關系呢?中原中也皺着眉頭,如果真的沒關系,她的聲音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柔和。
“你在懼怕嗎?懼怕自己的一切不過是個陰謀?”川上葵突然犀利發問。
中原中也下意識地直起身體反駁:“沒有!”
太心虛了。
“你很強,我很羨慕你,如果那時我有你的能力,也不會被脅迫了。”川上葵緩緩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
“陰謀不可怕,你需要做的,隻是在陰謀到來時擊碎它。擊不碎也不打緊,别後悔就行了,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她垂眸看着坐在台階上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覺得,川上葵這番話不僅僅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也起身,爽朗地笑了:“小鬼,你也是啊。”承擔起死亡,承擔起自己的決定,殺人有罪,但保護自己的生命沒什麼不對的,要承擔的是自己的選擇。
橫濱這片沒有王法的地方,人的底線不斷下降,活着本是各憑本事。
川上葵安靜的看着他,轉身離開,肩頭卻忽然一沉。
中原中也把自己的外套扔給她:“别着涼了。”
川上葵疑惑地看着中原中也的短袖,又看了看自己裡一層外一層的衣服,她把外套扔回去:“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我不過是個該死的罪人,而你是落入陷阱的英雄。
我不奢求你的憐憫,你也别對我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