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溪道：“南邊六十二人，北邊三十五人，兩邊人數差了一倍。不搞出點聲勢來，恐怕很難掩蓋南路的蹤迹。”

史火龍道：“搞出聲勢來倒是不難，想辦法鬧一下鞑子便可。”他微微一頓，遲疑道，“……要把全夫人的消息透出去嗎？”

張松溪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

他不是史火龍，也與周子旺此人無甚交情，因此并不覺得周子旺的遺孀和遺孤就比其他人的性命更重要。而且這是全夫人自己的選擇，這是他親眼所見。如果這個女人不想走這條路，如果她不想讓兒子走這條路，沒人能逼他們母子。

即便如此，張松溪想到剛剛母子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無情了一些。

另一人的肯定驅散了他的自我懷疑。緊接着他的話，白鶴鳴道：“自然要傳，但不能傳的太明顯了。”她知道史火龍為什麼會猶豫，也知道張松溪的幹脆并不是因為無情。她問道：“史大哥，那些内奸你都處理了嗎？”

一說這個，史火龍笑了，臉上露出幾分得意，說道：“刻意留了一個。我當時就覺得這人肯定會有用。這次北上，我也把他給帶上了。”白鶴鳴和張松溪跟着史火龍的視線，把那人的容貌記在心裡。張松溪道：“史幫主負責指揮全局，這裡的山路複雜，隻有你認識。至于這人，我和——”

話語一頓，白鶴鳴便接道：“我和你輪流看着他。一個人一直盯，難免被發現。”

張松溪笑道：“是這個道理，而且也不能讓他一直活着。我們盯着，等他傳兩次消息，然後在佯裝發現内奸，挖了鞑子這隻眼。這樣他們才會把全部注意都放在我們這邊。”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然給這個内奸安排了好了一個頗為“曲折”的被抓過程。史火龍留人的時候沒想到這人還能有這麼複雜的用法，更是慶幸自己這回是找對了人幫忙。好在這次他隻要負責統籌找路，其他就由白鶴鳴和張松溪來安排就是。

好在兩個人都不是啰嗦的性子，三言兩語之間就把接下來幾天的路線敲定了，至于沿途種種變故，此刻也預料不到，不必多慮。

眼見衆人酒足飯飽，史火龍作為幫主也不能在角落坐着。他站起身來，開始挨個和長老弟子道别。

白鶴鳴瞧着史火龍一個個交待過去，笑道：“史大哥這可真是個大忙人。”張松溪順着她的視線望去，說道：“那可是丐幫幫主。”他想到剛剛白師妹為自己、為武當說話，微頓道：“剛剛的話……我該感謝你，還是該罵你？”

白鶴鳴“喲”了一聲，反問道：“你要感謝我什麼，罵我什麼？”

張松溪道：“感謝你幫我在史幫主面前記一份人情，罵你就這樣把我卷進這丐幫的事端，不僅要出力，還得出腦子。”

他原本選擇在人群中，其實心裡也有一點不想參與到這件事情裡。丐幫怎麼看内部都是一團亂麻，他往北走是因為江湖道義，出力可以，要他費心去想各種計策，這可太傷神了。當然，也不能說他完全不想幫忙。如果他真的那麼堅決，那就算史火龍和白鶴鳴主動把他叫過去，他過去也隻會打個招呼。

白鶴鳴聳了聳肩，道：“要罵請便，我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她主要的目的一直隻有一個，那就是在盡可能保證自己和全夫人母子存活的情況下，幫助南路的人從鞑子包圍中逃出去。她擅長大局而非細節，史火龍亦是不擅謀略，所以需要張松溪來幫忙。而為了讓張松溪全心全意地幫忙，也必須讓史火龍承諾給他、給武當一個人情。她隻是負責給雙方一個選擇的機會，卻不能決定兩個人都選擇什麼。

張松溪垂下眼，一時不知自己是該欣賞她這份坦率和謀劃，還是應該恨她在這種時候也不忘把自己拉下水，亦恨她同時被兩位師兄愛慕……還有自己。隻是他這邊不管是愛是恨，她大概也不會在意。

他深吸一口氣，幽幽道：“白師妹真是問心無愧。既然如此，那我也有些話要和師妹說清楚了。”

二人之間有着幾秒鐘不自然的沉默。

白鶴鳴靜靜地等待張松溪的話。

隻聽對方長歎一口氣，緩緩道：“白師妹，你救了我三哥和七弟，又在南昌救了我。我一直把你當做是我們武當的恩人，也一直把你當做是我的好友至交……所以今後，如果師妹需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就好了。”

他少見地認真了，但白鶴鳴也不是會怕别人認真的人。她挑了挑眉，說道：“首先，南昌那次不算是我救你，沒了我，你也能把王初救出來。”

張松溪點頭道：“首先，确實如此。”既然有了首先，那肯定有其次，他沒急着說話，等着她說第二點。

如他所料，白鶴鳴接着道：“其次，丐幫的人情，難道張四俠就不要了？”

張松溪道：“其次，丐幫的人情，我當然要。”要麼不幫，要幫就要把能拿的好處都拿到，這向來是他的做事準則。

白鶴鳴撫掌，笑道：“那這不就對了嗎？差點被你給繞進去了。”

張松溪也笑了，歎道：“是啊，差點就把你給繞進去了。”說罷給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說道：“剛剛是我失言，我敬師妹一杯。”

白鶴鳴翻了個白眼，道：“你敬我幹嘛？自己人也要拼酒嗎？”話雖如此，她還是喝了張松溪倒的這杯，又道：“繞來繞去，張四俠本來想說什麼？”

自從重逢之後，發覺張松溪态度奇怪的人并不隻有俞蓮舟一個，便是她與張松溪不熟，一路上多少也覺得對方的氣場有些奇怪。隻是她到底不是武當的人，也不好開口問。但總不可能是對她生氣吧？她又沒做什麼。但對方或許确實有什麼話想說，那她也不介意聽一聽。

張松溪動作一頓，說道：“張四俠本來想說，既然師妹都說了我們是自己人，那以後也希望白師妹不要……”

……不要把我當外人。

但這話說出來實在太奇怪了。

張松溪的話卡在了關鍵的地方，白鶴鳴等了一會兒沒聽他繼續說，隻好重複道：“張四俠希望……”

被她的話一提醒，張松溪瞬間福至心靈，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喊我張四俠了。”他咧開嘴，露出上下兩排白牙，說道：“我都托大喊你白師妹了，那你也喊我一聲師兄吧。”

白鶴鳴還真沒怎麼叫過師兄這個稱呼，畢竟峨眉派裡頭她是真沒有師兄，隻有師姊，而能和她親厚到被她叫師兄的人，似乎她現在也都不能稱呼對方為師兄了。

她從善如流地說道：“好的，張師兄。”

不知為何，明明白鶴鳴叫了，張松溪卻感覺自己還是輸了一招。他深吸一口氣，無奈道：“好的，白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