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垂目看她,笑道:“還是你懂我。老四聽了老二的話,急忙忙地去找五弟拿書,被我給攔在了半路。我拉着老四,偷偷躲在角落裡去看五弟煩老二。老四比我還壞。我隻是想讓他見識一下老二的那張臭臉,結果老四一看這樣,晚上就和老五說‘哥哥我不怪你,你好好看書’,另一邊把他手裡的什麼《荊钗記》、《拜月亭》都給拿出來了——”白鶴鳴接話道:“這可都是愛情劇本,俞蓮舟完蛋了,他最煩這個的。”
她估摸着這個時候的俞蓮舟估計和當時救自己的俞蓮舟差不了幾歲。那個年紀的俞蓮舟一聽到男女情愛四個字,心裡的白眼能翻到天上去。但又因為是親師弟問的問題,還得耐下心來解答。
胡青羊問道:“那俞二俠有發現嗎?”俞岱岩哈哈一笑,道:“我和老四躲在旁邊偷看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第二天他看老四還沒把書收起來,把我和老四可是狠狠地操練了一番呢!最後還是勞煩師父出場。尊師教育了二哥,讓二哥平心靜氣,要耐心對師弟,又罰老四以後不準給五弟看這種情情愛愛的話本,再給了老五幾本道家經典,讓他不學會就不許看話本……”莫聲谷搶道:“三哥,那你呢?師父難道沒有罰你嗎?”
隻見俞岱岩臉上一僵,而後不好意思道:“師父讓我每日抄寫七個大字——‘不許向别人傳話’,抄足足一百日呢。”
這個懲罰風格十分的張三豐。要是換到峨眉,估計這幾個人都是關禁閉一個月。她以前和丁敏君吵架,每次不管誰先挑事,滅絕師太最後都是一視同仁,兩個人都給我關禁閉去。這麼多徒弟裡,相對最聽話的還是曉芙,她就基本沒有被關禁閉過。
白鶴鳴感慨道:“你們師兄弟感情真是很好。”
她想到了尚在解救其他師姊妹的紀曉芙,俞岱岩卻是因為她的這句感慨想到了自己和俞蓮舟。他眼神一暗,低聲道:“我們到底是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他痛我也會痛,我難受他也是一樣難受。”他無法割舍自己對鶴鳴的情意,但真要讓他看着二哥身受情傷,他心裡也難受。
究竟三個人這樣的情況何時才能有個答案,什麼樣的答案才是最好的?他并不知道。
莫聲谷瞧着俞岱岩似有所感,内心也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看到了話本的五哥,心裡有些觸動,但又說不清這種觸動從何而來。他上前一步,拍了拍俞岱岩的肩膀道:“三哥,五哥會回來的,你以後也肯定能恢複武功。”俞岱岩抿了抿嘴,點頭道:“嗯。”
他不願沉溺在這種自怨自艾的情緒中,轉頭便對白鶴鳴和胡青羊道:“你們明日就要出發了,東西可曾齊全?還有什麼沒準備好的?”
白鶴鳴知道自己出門,俞岱岩比她自己還要焦慮。她道:“你放一千一萬個心,别人怕我還來不及呢。”胡青羊也道:“東西都準備好了,明天就出發。我哥哥嫂嫂現在在滁州,從這裡過去很近的。”俞岱岩囑咐道:“皖北浙西多有山賊義兵,你們路上可一定要當心。”
他提及此事,莫聲谷忽然道:“那塊确實不太平,二哥好像就被師父派過去了。”
提到俞蓮舟的去向,俞岱岩渾身一震,下意識地看向白鶴鳴。隻見白鶴鳴恰好也在望着他,不過她的眼神裡沒有責備和不齒。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柔聲道:“是的,我知道他在那兒。”
她……知道啊……
俞岱岩以為白鶴鳴從來沒問過自己,或許也沒問過師父,沒問過七弟,那肯定是不知道俞蓮舟去了哪裡的。然而他在山上修養,俞蓮舟卻不得不在這時候奉命下上除賊,他心中又有數不清的愧疚。白鶴鳴從來不問,他忍着愧疚,每天和她相處就像是過冬的松鼠在儲藏松果,生怕被其他小動物發現了寶庫。
但她其實知道。
她不知道他心裡愧疚,不提也隻是怕他煩心焦慮。
白鶴鳴道:“他的徒弟和我說過了。”她頓了頓又道:“原來以為要送青羊去雲南,就覺得碰不上了。他說他在皖南,說不準這一路還能碰上呢?”
她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俞蓮舟的。不管怎麼說,在他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她都得給他一個答案才好。但俞蓮舟恰到好處地下山又确實給了她和俞岱岩一些喘息的時機,倒是讓她想不明白這人究竟是都想到了,還是剛好被張真人派下山的。
白鶴鳴回到武當的第二天,她就去找了孫正堂。本來以為俞蓮舟說不準不會和自己的小徒弟說自己的去向的,哪知道她還沒開口問,孫正堂就一五一十地把俞蓮舟這次下山去哪裡,去做什麼,在哪裡落腳都說了。
孫正堂那時對她說:“白姊姊,師父走之前和我說了,若是你來問,就讓我把他所有的安排都告訴你。”白鶴鳴捏了捏他的發髻,笑着道:“我剛剛還沒問,你怎麼也都說了?”孫正堂道:“因為我問了師父,要是白姊沒問我怎麼辦。”
面對俞蓮舟的答案,白鶴鳴還是有些害怕的。她道:“你師父怎麼說?”
孫正堂道:“師父和我說,‘她要是一直不問……她若是回來後三天都沒有找你問我去了哪兒,那你就主動告訴她。’”
他記得那時候是下午,陽光正好。當時師父半蹲下來,鄭重地交代他:“告訴你白姊姊,一切事畢後,我暫且不回武當,就在廬州府[3]等她。若是她明年六月還不來,那我也就都知道了。”
白鶴鳴苦笑,心想:“這可是明年六月,整整大半年……俞蓮舟估計還不知道我不用送青羊回雲南了。要是這樣,那他還給我留足了來回的時間呢。”
她怎麼可能不去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