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事，莫聲谷哼了一聲。他本就性格直爽，在親人面前更是直截了當，埋怨道：“原來三哥你也知道我在生氣呢。我們兩都在蝴蝶谷裡，怎麼你隻給她寫信，不給我寫信？再說了，我都回山好幾日了，你都沒主動和我說這事情，要不是我見到胡姑娘也在山上，恐怕此刻還被蒙在鼓裡呢。”
他這麼一說，俞岱岩也覺得自己确實有做的不夠好的地方。莫聲谷回來的時候，他正在擔憂白鶴鳴不告而别是為了什麼，再加上和俞蓮舟又聊了一次，更是心煩意亂。換句話說，他完全忘了七弟的事情了。哪怕後來莫聲谷來找他确認，他也隻是草草地說明了情況，未能好好與七弟聊聊這件事。
他想起來鶴鳴的回信中寫道：“莫七俠聽說青羊是個神醫，當場就求她給你看病呢！他以為我是個明教弟子，說隻要我能治好你，他願意留在蝴蝶谷當壓寨相公。”
從白鶴鳴的文字中，俞岱岩能想象出莫聲谷當時的窘迫。因而他看着莫聲谷忿忿不平的眼神，心裡卻全然是身為長兄的關懷之情。
七弟這些年來一直都是一副沉穩的樣子，有時候甚至比六弟看着還要老氣，但此刻他的神态要比平日鮮活得多，倒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惹人疼愛。想到這裡，他莫名有點想笑，思緒忍不住四處飄蕩：“鶴鳴功夫已經壓了七弟一頭了，她嘴巴又厲害，以後再用三嫂的名義再壓七弟一頭，那七弟恐怕日日都得生氣了……”
想到這兒，俞岱岩也不敢再往下想了，伸出手對莫聲谷道：“過來一些。”他一開口，莫聲谷就往床頭坐了點，随後他便感覺頭頂一沉。隻見三哥溫柔地看着自己道：“鶴鳴她——你白師姐去雲南，全是因為你三哥。三哥今日先給你陪個不是，等再過段日子，我能站起來了，你要我怎麼和你道歉都行。”
莫聲谷一怔，眼眶忽然發酸，竟然差點要落下淚來。他道：“三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怪你呢……”頓了頓，又道：“我也沒真的和白——白師姐生氣。”
若是三哥知道他曾經不小心喜歡上了“妖女”白玉，恐怕又要覺得他是小孩子了。但他現在應該不再喜歡那個女人了。他隻是覺得心有不甘，明明她騙了自己那麼多次，但大家都覺得她是好人，甚至連師父和師哥都在為她說好話……
莫聲谷心中湧出一股酸澀，暗想：“怎麼都是為白玉說話的，就沒人為我說說話呢？”他側頭躲開俞岱岩的目光，見院子裡橘子樹在陽光下烨烨生輝，已經可以看見幾顆青澀的果實。他吸了吸鼻子，忽然道：“……三哥，你院子裡的橘子什麼時候熟啊？”
俞岱岩知道他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哭。這次七弟在苗疆吃了不少苦頭，回來之後看起來就像個大人了。但偶爾的偶爾，他也希望七弟成長得别那麼快。
他還能想起殷梨亭和莫聲谷進門時的模樣。那時武當派已經度過了剛剛立派時最艱難的時光，師父帶着他們幾個大一點的徒弟“南征北戰”，處決了江湖上好幾個有名的邪魔。待六弟和七弟入派的時候，江湖上除了魔教之外已經沒有幾個有名号的惡賊了。因此這兩個小的性子要更加簡單一些。他們幾個大的，像是大哥和二哥，雖然從未明說，但也都暗暗珍惜着這份天真。江湖上有什麼能擋的事情，他們幾個都盡量給六弟七弟擋了，就是希望他們還能再當幾年小孩子。隻是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六弟都到了能娶妻的年齡，而七弟也一下子長的要比自己還要高了。
因此俞岱岩沒點破這話題的刻意轉換，答道：“快了，最快這個月月底就能吃上。等橘子成熟了，你親自過來你摘就好。”莫聲谷道：“今年就沒結幾個橘子，到時候二哥四哥回來，三哥要多給我幾個。”俞岱岩難得有哄小孩的感覺，笑着答應道：“好，三哥悄悄給你，你别和你那幾個師哥說。”
種橘子樹屬于俞岱岩自己的小任性，因此他也從來不麻煩别人照顧這棵樹。他卧床三年，也隻是在天寒的時候才拜托清風、明月二人多多關照而已。但幾個兄弟知道他心裡看重這棵樹，便會幫他留心。隻是他們到底不會像他自己那樣細心，因而這三年這樹的果子是越結越少了。
但他很快就可以站起來了。到了明年的這個時候，這棵樹會像之前一樣挂滿了橘子。那時候他隻要站在樹下伸手，就能夠到最低處的果實。
……到了那時候，他隻要伸手，也就能抱住喜歡的人了吧。
俞岱岩兀自走神，沉默了一陣，隻聽莫聲谷忽然重複道：“我真的沒生白師姐的氣。”頓了頓，又道：“其實我覺得她現在比在蝴蝶谷的時候，看起來要順眼多了……”
莫聲谷向來說話直接，但他們幾個師兄弟之間說話也不必計較那麼多。俞岱岩倒是能注意到莫聲谷的口不對心，不過以他對七弟的了解，再加上對鶴鳴的了解，他堅信就算莫聲谷現在心裡還沒原諒鶴鳴，以後也會原諒的。
想到這裡，俞岱岩笑了笑：“我倒是沒覺得鶴鳴有什麼變化。她在我這裡一直都是這樣好看”
莫聲谷聽了這話一愣，像是不敢相信這話是從他三哥嘴裡說出來，上上下下看了俞岱岩好幾遍。俞岱岩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裡，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喜悅——這話他之前說無疑是對女孩子的冒犯，但以現在他和鶴鳴的關系，他倒是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上這麼一句了。
俞岱岩被莫聲谷震驚的表情給逗笑了。他想到自己在莫聲谷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連情關的門都沒摸到，莫聲谷會為他的話驚訝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等到這小子日後看上哪位姑娘，怕是才會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念及此，他笑着又補上一句：“她本來就是個美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