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知道阿谷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但她沒想到他這麼沉不住氣。待到用完午飯後，她從俞岱岩房間出來，便看見莫聲谷站在俞岱岩的門口。她拿不定對方有幾分是想來找俞岱岩，有幾分是想來找她，故而并不提及莫聲谷剛剛請求有人陪他練武的話，隻笑着打招呼道：“吃完飯了？來找你三哥的？”

莫聲谷見到有人走出門，眼睛一亮，但聽白鶴鳴似乎沒聽出自己剛剛的言外之意，心想白玉平日聰明絕頂，之前也說過要好好補償自己，可自己真要人幫忙的時候，她怎麼又一無所知呢？

正午陽光刺眼，他伸出一隻手遮擋太陽，眯着眼才能勉強能看着對方。不過這麼一小會兒，白玉就已經走到他身側了，此刻正仰頭笑眯眯地看着他。要是他動作再慢一些，恐怕她也要回院子裡休息了吧？

莫聲谷輕咳了兩聲，低聲道：“……三哥他還好嗎？”

一見他這幅模樣，白鶴鳴便笑了。她剛剛隻有五成把握阿谷是來找自己的，現在看他這表情，五成把握便成了十成把握。但她有意想同他開開玩笑，便逗他道：“喲，真是奇怪了。我昨天晚上才來的武當，聽說你回武當可是已經有一旬有餘了——”

她把最後一句話壓成氣音，輕聲道：“你不是應該比我更了解你三哥的情況嗎？”

“你！”莫聲谷心中惶惶，卻又不知如何自辯，隻諾諾道：“我……我當然知道。我隻是随口一問……”

白鶴鳴看他結結巴巴辯解的樣子，心想這若是換了張松溪在對面，恐怕早就流暢地反唇相譏了，也不知道他要怎樣善後，才能在找到張五俠之前處理好龍門镖局這樁仇怨？不過也難怪張松溪如此自信自己一個人就能和張五俠、殷六俠、莫七俠三個人打嘴仗了——這直接等于她和三個丁敏君鬥嘴嘛。

眼瞧莫聲谷的臉越來越紅，像是真的被自己氣壞了，白鶴鳴安撫道：“你别急，我和你開玩笑呢。”她仰頭看着這張年輕的臉。盡管曾經被人欺騙，曾經被人背叛，但這張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風霜的痕迹，而隻有對未來的希冀。

“真好啊……”她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莫聲谷本想生氣，但聽到白鶴鳴誇贊自己，他又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了，硬邦邦地答道：“好什麼好……”白鶴鳴笑着重複道：“我說——你很好。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獨當一面，受人喜歡的男子漢的。”

她的話語太過笃定，以至于莫聲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心中喜不自勝。然而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白鶴鳴已經往外走了好幾步了。

莫聲谷這時候再去追就有點突兀了。他望着俞岱岩院子裡鋪地的花磚出神，心中忍不住胡思亂想：白玉沒有直接幫他，像是教導三哥的徒弟那樣陪他練武，但她又誇他很好……那她究竟是真心喜歡他，覺得他好，還是又是想從前那樣，說出來的話都是騙他，逗他玩的呢？

然而在他得出這個答案之前，隻聽白鶴鳴遠遠道：“你要是武功上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下午會在練武場練習，就在白天那個位置。”

莫聲谷心中一喜，正欲回答，卻隻看到她的背影。盯着那背影看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袍子一撩，大步跨入院内。見院子裡的橘子樹，他想到自己手上正巧有一個木頭雕的橘子。

幾天前他練完武的時候，剛好見一個弟子把什麼東西給丢在了地上。他頗為好奇，撿起來一看，原來是個木頭雕的橘子。那橘子不知被什麼動物咬了口，缺了個角，又被雨淋日曬了幾日，但擦幹淨之後還是很不錯的。

莫聲谷沒由來地挺喜歡這個被咬了一口的小橘子。他問了幾個弟子，都不清楚這是誰的東西，所以就自己先收着了。怕木頭沾了水又缺了角，他還打算過幾天去山下的鎮子裡找木匠要一點點清漆。

剛好三哥大病初愈，這個橘子破了不好送給三哥，他自己再給三哥雕一個吧。

莫聲谷回憶了一下，發覺自己好像從小到大，都沒特意給幾位師哥送過禮物。三哥下山會記得給五哥帶上好的湖筆，大哥二哥每次出門也會給他和六哥帶糕點和一些小物件，四哥更是不用說——他待人周到，每次回來武當從上到下都能收到禮物。再往下想想，五哥六哥雖然年紀比自己大不了太多，但五哥早早入了江湖，六哥體貼細心 ……這次自己在雲南長了教訓，合該更好地對待自己真正的“兄弟”才是。

他大步流星走到屋前，敲門道：“三哥，你休息了嗎？”他雖如此問道，心裡卻是清楚，白玉剛剛從三哥房間裡出來，三哥想必是沒有那麼快午休的。也正如他所料，俞岱岩答道：“七弟進來吧。”

莫聲谷推門而入，隻見俞岱岩坐在床上，笑着招呼他道：“吃過飯了？特意來找三哥的？”這個打招呼的句式和白玉太過相似，莫聲谷心頭驟然一緊。他幹笑了聲，坐在俞岱岩的床畔道：“那肯定吃過了。三哥也剛吃完飯吧。”頓了頓，又道：“我剛剛進門碰到白師姐了。”

和鶴鳴獨處是一回事，被七弟撞到自己和鶴鳴一起吃完飯是另一回事。俞岱岩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面對這個最小的師弟，他還不至于像面對其他師兄弟一樣手足無措。他輕咳兩聲，半是轉移話題半是關心道：“怎麼？你還在為雲南的事情和她生氣嗎？”

鶴鳴遠赴苗疆求醫，受的那麼多苦全是因為自己，若是七弟真因為她而生氣了，那也是他應該向七弟道歉才是。往遠處想，若是有那麼一天，鶴鳴和自己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