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很神奇,每當他不知道怎麼應對鶴鳴的話時,他就總是會忍不住喊她的名字。
俞岱岩不知道白鶴鳴想要什麼樣的獎勵,但他都可以給她。隻是他不懂什麼樣的東西對她而言才算“獎勵”。擁抱她,觸摸她的頭發和臉,輕輕地吻她,給她一個不同于其他人的稱呼……這些都是對他而言的“獎勵”,但他不确定對鶴鳴而言是否也是這樣。
他猶豫了許久,開口道:“要不我——”
白鶴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俞岱岩的嘴唇上:“噓——在這個涼亭休息一會兒吧。”她之前有特意問過胡青羊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因而知曉什麼時候他應該休息。
俞岱岩一肚子話憋回了嘴裡。
白鶴鳴牽着他坐下,然後跟他講自己對他那五個弟子的感受。
這也是俞岱岩覺得神奇的地方。除了清風明月之外,白鶴鳴和另外三位弟子都是第一次見面,她卻已經能夠猜到他們的性格,并且根據他們各自不同的性格提出對應的練習方法。他當然比白鶴鳴要更了解自己的弟子,但就是因為這份了解,所以才會對她敏銳的洞察力與直覺感到驚訝和佩服。
他見白鶴鳴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和他說:“明月性子好,能沉下心來練武,所以是五個人中練武最好的,以後你可以讓他來幫你指導其他弟子練武。但他重于守成,輕于思謀,有時候雖然熟練地記住了招式,但卻沒有辦法靈活地應用招式。如果能找到武功比他略高一些的弟子與他對練,他應該會是這些人中進步最快的。清風單純好動,基本功不紮實,但腦子活絡。如果你鼓勵他幾次,他就會更有幹勁練武。對他而言,與其一開始就把功夫明明白白地交給他,不如留一點空白,讓他自己去體會招式的用處,還可以讓他教給其他徒弟。假以時日,他或許能為武當創出一門新的功夫……”
俞岱岩不知道的事是,白鶴鳴開始教導别人的日子可能幾乎和俞岱岩一樣長。隻不過俞岱岩是教導自己的徒弟,而白鶴鳴是教導同輩的師姊妹。俞岱岩雖然年紀更長,但上頭還有宋遠橋和俞蓮舟先開始收徒。而白鶴鳴自從十五歲開始就是峨眉下一代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滅絕師太早就有把衣缽傳給她的念頭,因而時常令她教導門下姊妹。她來自現代,各式各樣的教學法雖然沒有親身試過,理念卻已經聽了不少。雖然一開始實踐的沒那麼順利,但也稱得上是進步飛快。
白鶴鳴不知道的事是,相互幫忙教導弟子這件事情實際上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親密一些,至少對俞岱岩而言是這樣的。他因為殘疾,時常要拜托其他師哥師弟幫忙指導弟子們的動作,幾位師兄弟也都會在事後告訴自己他弟子們的特點。
然而同樣的話題,由白鶴鳴說起來,卻顯得有趣又生動了許多。陽光平等地灑在每一個人身上,但好像落在她身上就比其他人要更加明亮,也更加溫暖一些。
然後她又把這樣的光亮,這樣的溫暖,毫不吝啬地分給了她身邊的人。
……也是因為這樣,二哥才會和自己抱有一樣的想法吧。
白鶴鳴說着說着,感覺俞岱岩沒聲音了。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說的太投入,以至于忽略了這到底是對方的弟子。然而她定睛一看,卻發現俞岱岩怔怔地望着自己。
她單手托腮,湊上去,然後滿意地看到俞岱岩被自己吓了一跳,笑道:“我這麼好看嗎?看我看入迷了嗎?”
俞岱岩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現在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好在他的身體俺還沒有完全恢複好,所以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動作。他低下頭,看着地磚上影影綽綽的光斑,悶聲承認道:“嗯。”
……太可愛了吧。
白鶴鳴感覺有人拿那種充氣小錘子輕輕敲了下自己的心髒,不疼但是會抖一下。她也模仿者他的音調,小聲道:“那以後允許你多多看我。”
俞岱岩的五個弟子合起來一起對抗白鶴鳴效果倒是很不錯。就連俞岱岩也不得不誇一句,這可比他們單打獨鬥好多了。尤其是清風,這小子機靈極了,好幾次出招的時機都非常準,尤其是最後那一招三環套月。雖然招式本身還有繼續練的空間,但使出的時機和運用的方法都很到位。
白鶴鳴最後故意使了個破綻,一腳踏出了地磚,最終讓這群小子赢了。幾個弟子累得都已經站不直了,卻還是激動地大喊大叫。俞岱岩讓他們享受了一會兒勝利的喜悅,而後才令他們噤聲,午飯後繼續好好練習。
或許是弟子們剛剛喧嘩的聲音太大,白鶴鳴和俞岱岩正要離開,隻聽身後有人道:“三師哥!”
俞岱岩轉過頭來,見來人一幅剛練完武的樣子,打招呼道:“七弟。”他瞧着來人年輕力壯,意氣奮發,忽然心生感慨:以前那個老是跟在他們身後的小男孩,如今竟然長的要比他還高一點了。
他拍了拍莫聲谷的肩膀,笑道:“剛剛我的弟子太過吵鬧,可是叨擾到七弟了?”
莫聲谷搖頭道:“三哥你說什麼客氣話呢?我之前就在一旁看着你的弟子和白——師姐比試。三哥和師姐教導弟子有方,這才是我應該多多學習的。”
俞岱岩想起來之前白鶴鳴給自己寫的信,又想起來莫聲谷此前來問自己的問題。他怕莫聲谷對白鶴鳴有所誤解,一時又不好在衆人面前解釋,隻得道:“你以後帶了弟子也就知道該怎麼教弟子了。”
平心而論,以莫聲谷的年紀,要帶徒弟,少說也要再等個十年八年。比起怎麼教導弟子,他現在更應該專注于提升自己的武學。
想到這,俞岱岩關懷道:“你此前說過在苗疆一行收獲頗豐,或是能從中更進一步。這些日子你體悟得如何了?”雖然不能直接與七弟對練,但若是七弟于武道上有任何疑惑,他也樂于幫忙。
莫聲谷好像被噎了一下。隻見他臉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好像還是差一點,但有說不清楚差在哪裡。”
他正是銳意進取的年紀,連斜挑的眼角都透露出某種獨屬于少年人才有的淩厲風采。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眼似乎在認真傾聽二人對話的白鶴鳴,努力變得更加沉穩:“剛剛看到你們的比武,我也學到了不少。”頓了頓,又道:“或許我應該去找大哥對一下招。”
白鶴鳴瞧着他那副别扭的樣子,無聲地歎了口氣。
年輕人啊,你的魚鈎太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