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衙役一想到這晚上的鹵牛肉,口水咕噜咕噜直冒,隻是一想到一個無名小卒也能分一杯羹,心中難免不悅,隻是當着這“少爺”的面,不敢直說。其中一個衙役笑着拍了拍道:“祁老弟說的好啊。隻是這三槍能殺人,三水卻是什麼也幹不了。”
張松溪惶恐地低下頭:“小弟無才無能……”
二人嘲諷張松溪一番才悠然離開。白鶴鳴望着兩人的背影,道:“下次咱兩換換。我當這個弱的,把好角色讓給你來當。”
張松溪啞然。他倒是不介意被這種人嘲諷一兩句,隻是白鶴鳴既然這麼說,他也就順着杆子往上爬,坦然接受了這番好意:“那我可就多謝白師妹了。”
兩人拿着鑰匙,按照計劃先不急着下地牢找人,而是乖乖在門口守了半個時辰,待巡邏的衛兵從他們面前經過之後,才轉身下樓。
地牢陰濕。犯人關久了,關節疼痛、變形也是尋常事。
今日一部分獄卒被抽調去了府衙,剩下的獄卒也都懶散地坐在椅子上。見着張松溪和白鶴鳴路過,他們連話都懶得說。兩邊對視後點點頭,權當做打過招呼了。
王初的牢房經過鄱陽三義兩次劫獄,如今已經換到了走廊的最末端。二人提着燈籠走了好一會兒,還未到牢房,已然聽到那裡傳來低吼嚎叫之身。白張二人對視一眼,表情皆是嚴肅了許多。
待到走到牢房門前,一個胡子拉碴,頭發淩亂的大漢正癱坐在地。他帶着一面二十五斤的死囚枷,面如枯槁,看不出半點綠林好漢的樣子。
白鶴鳴看了,心中頓時對着朝廷又多了幾分厭惡。
兩個獄卒本是叉腰看那王初的笑話,聽到有人來了猛地回頭。見着來人雖然面生,也穿着獄卒的衣服,年輕點的獄卒打了個招呼:“兩位弟兄怎麼下來了?上面陽光好,我都恨不得能跟二位換個班呢。”
張松溪之前僞裝得很好,但眼下見到押獄如此折磨一位好漢,臉上難免閃過仇惡之色。老獄卒看出他的忿忿,嗤笑一聲道:“兄弟你可别小看了這人。”他拿起地上的鞭子,指着這人道:“我們剛剛好心給他洗腳,他卻濺了我們一身水,你說氣不氣人?”
王初雖然疼痛不已,但他舌頭還沒被剪,還能反駁這颠倒黑白之語。他往身旁啐了一口,道:“你拿着這盆滾湯來,說是給我洗腳?”
白鶴鳴細看便知他所言不差。王初腳底上雖然沾滿泥土草末,紅色的燎泡卻已隐約可見。她此前雖知曉獄卒有不少折磨人的陰私手段,但親眼見着還是第一次。這滿腳的潦漿泡,若是得不到處置,留下疤痕,不良于行都是小事,萬一在這地牢裡感染了,可能還會丢了命。
那年輕獄卒見王初敢回嘴,拿起地上的木棍,重重往那王初小腿上一打,罵道:“看你還敢頂嘴!”
張松溪心中雖想以大局為重,然而看到這幅折磨人的情景,還是心頭發毛,恨不得一拳了結了這些人。他正想着自己出手後要往哪兒逃,就聽着白鶴鳴高興地拍手,連聲道:“說得好!說得好!”
隻見她快步向前,接過那獄卒手裡的棍子,專門往王初腳底那起了水泡的地方狠狠打去。
白鶴鳴出手太突然,太快,兩個獄卒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咔嚓”一聲。那木棍竟然是打斷了。半截木棍在地上滾了一頓距離,王初“嗷嗚”一聲,趴到在地,像是痛到了極緻,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她看着在地上扭動的王初,轉過頭問那獄卒:“這人是秋後要問斬的麼?給我玩玩?”說罷,她從口袋裡掏出幾枚銅錢,道:“小弟手癢,存不住錢,這錢給你們買酒。”
老獄卒見多識廣,幹過的下作事情也不少,也見過這種見了血就興奮的人。他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道:“還是你懂行。不過這人之前是個江湖俠客,你出去可别被他的兄弟尋仇上門了。大人之前說過,還要用他來威懾那群賊寇,你可别給弄死了。”
要不是有人叮囑過,這人也扛不到現在。
白鶴鳴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剩下半截棍子瞧着手心,無所謂道:“他都要秋後問斬了,哪裡有機會和他兄弟說是我打的他?”
老獄卒呵呵笑了幾聲,拉着年輕獄卒,道:“那我們就放心咯。”說罷,二人緩緩走遠,似是要把這空間留給白鶴鳴。
作息做全套,白鶴鳴輕蔑地看了張松溪一眼,陰陽怪氣道:“小兄弟你要是看不慣的話,樓上還缺個人擔值呢。”說罷,又從懷裡掏出兩個銅闆:“給,别和我哥說這個。”
張松溪早明白這是唱的哪出戲了——白鶴鳴那下沒有真打,而是用内力震斷了棍子。而王初反應也不滿,立刻倒地,假裝被打得痛極了。他原先想的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說王初家人囑咐,暫時支開那兩個獄卒。但現在想來,白鶴鳴這個随機應變倒是更好。對待長期接觸下九流人物的獄卒,他們不會為了情理而放手,卻會相信有人酷愛折磨他人。
因為他們見過的多是後者。
隻是眼下王初雙腳被燙傷,意外地增加了幾分逃走的難度。
張松溪手握着那兩個銅闆,重新回到大牢門口。
此刻角色逆轉,原本計劃是他去解開枷鎖,白鶴鳴在外頭接應。現在換成了白鶴鳴在地牢裡,他在外頭等她。
太陽即将到達頭頂上空。南昌城的另一邊,官吏們正齊聚在一起。
一年一度的祭祀遊神盛典,即将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