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鄱陽三義說明事理之後,未免被宮九佳察覺,張松溪依舊是隐匿在城中,晝伏夜出,每日監視鄱陽三義和宮九佳的動向。
宮九佳被搶去紅貨[1],是日日心神不甯。然而他就算傾家蕩産,也賠不起這六十萬兩。本就幹枯消瘦的身形,這幾日更是顯得瘦骨伶仃。而鄱陽三義也确實當得起“義”這個名号。他們與張松溪談話後,便不再尋找出售這批珠寶的途徑,日日待在家中等待消息。
白鶴鳴欽佩張松溪神機妙算的同時,亦在等待立秋到來。
此事成與不成,就在張松溪能否從地牢裡救出王初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張松溪也并非毫無準備。他早就摸清着守衛換崗的時辰,就等着立秋來臨。出乎白鶴鳴的意料,他打算在白天劫地牢。
他解釋道:“一般大家都喜歡晚上劫獄,這也有理。畢竟夜色蒼茫,人心疲憊,不論是劫人還是逃跑都方便。但鄱陽三義已經兩次劫獄,獄卒衛兵必然對他多加防備,深夜可能會加派人手。反過來看,立秋當日是南昌百姓遊社神的日子,府衙官員皆要參加,衛兵都去護衛官員,那地牢豈不是就空虛了?”
張松溪說的有理,白鶴鳴也信他必然做好了完全之策。她笑道:“你這次劫法場,有幾分把握?”
張松溪沉吟片刻,道:“五六成吧。”
白鶴鳴有些驚訝,重複道:“不過五六成?”
張松溪難得看見她露出驚訝之色,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不管是五六成還是三四成,總是要做的。”
白鶴鳴長籲一口氣,道:“那就做,總之我來幫你。”
張松溪确實想有個人幫忙,但……
他頓了頓,撇開眼道:“你此前内息不穩,走火入魔,我恐怕……”若是白鶴鳴在劫地牢的時候再次走火入魔,那輕則計劃失敗,沒有救出王初,重則兩個人都被元兵抓到。
白鶴鳴頭一歪,道:“若我走火入魔,你這次就不要管我了,以救王初為先。”
張松溪恨她說得輕巧,撇嘴道:“你何苦說這種話——”他想說白師妹對武當恩重如山,若是從要緊程度來看,那他絕對是先救白鶴鳴,再籌謀王初的事情。便是沒有救出王初,也不過是計策失敗而已,他再找機會施恩給宮九佳便是。
但一提起恩重如山,他難免就想到三哥的事情。
雖說不明緣由,張松溪也知道過分強調恩情對兩個人的關系沒有好處。
白鶴鳴聳了聳肩道:“你自己成功的幾率不過五六成,而我那一刻剛好走火入魔的幾率恐怕都沒有一成。那肯定還是讓我幫忙比較好。”
她這話也不是毫無根據。畢竟自段興智傳功後,她也就上次差點岔了氣,連累了張松溪,其餘時刻都能成功壓制那兩股内力。他們是去救人,不是去打架的,應當是隐匿和輕功用的多些。況且上次岔氣距今也不到一個月,短期之内應該不會再遇到這種情況才是。
立秋一大早,張松溪不知從哪裡弄來兩套衛兵衣服。二人喬裝一番,便出了門。外頭熱鬧非凡,早有百姓駐足在道路兩旁,等待遊神。白鶴鳴跟着張松溪一路疾行,不一會兒就到了關押要犯之處。
兩個衙役就守在那地牢入口。張松溪立刻換上一副笑臉,谄媚道:“二位哥哥值班辛苦,快去休息吧。”那公人上下打量張松溪一番,道:“瞧着倒是面生,是哪兒人?”張松溪早有準備,道:“小的是彭水鄉人,王師爺内人的表弟。”
那衙役思索一番,隐約記得好像有這事。不過就算有,他和那王恒秋也不熟悉,他的表弟與自己何幹?他一邊盤算着如何從這個鼠頭鼠腦的新人手裡撈一筆,又想到今天趕上立秋祭祀,他還得趕去衙門值班,沒空與這厮相耗。念及此,他冷哼一聲:“倒是挑了個好日子來值班。”
張松溪聽着他這不冷不熱的言語,一時間手足無措,幾乎真的像是個剛來城裡投奔親戚的毛頭小子。他喏喏道:“弟弟今天出來乍到,也沒給哥哥們準備點什麼。等這立秋結束,我,我請哥哥們喝上……”
他說話故意又慢又小聲。那衙役不耐煩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喝道:“行了行了,别廢話那麼多。”
兩個衙役面面相觑,紛紛覺得這個新人真是不識相。不過守了一夜的班,多糾纏一句話那就少一刻鐘的休息。另一個衙役解下腰間的鑰匙,遞給張松溪道:“你第一天值班,可得瞧好了。這把大的,黃銅的,是大門的鑰匙。這些綠的是——”
他介紹到一半,忽然聽同伴怪叫道:“你這小子怎麼瞧着也面生啊?”
盡管早有準備,張松溪還是忍不住往後瞥了一眼。隻見白鶴鳴泰然道:“哥哥怎麼連我都忘了?我是祁三槍,是祁捕頭的弟弟!”
這祁捕頭可和初來乍到的王師爺不同!這可是能在老爺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而且這祁捕頭的妹妹還給一個蒙古千戶做妾,聽說整日穿金戴銀,好不威風。
兩個衙役紛紛換了副嘴臉,一左一右熱切地圍住白鶴鳴,道:“兄弟說的什麼話,我們就算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祁老弟啊。”話雖如此,若是真問他們,恐怕誰也說不出自己在哪裡見過的這人。
眼見得一人即将要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白鶴鳴巧妙地避開,吹了個口哨:“哥哥說今日事忙,讓我先到這裡來當一天值。等今日收班,我做東,割上一斤鹵牛肉,請二位兄弟還有今天一同值班的這位——”
她佯裝記不住名字,張松溪趕忙補上:“祁兄弟,我叫梁三水。恰好與兄弟共用一個三字。”
白鶴鳴哈哈笑道:“好,這位三水兄弟,到時候我們四個人去喝上一杯。”
她裝别的人或許一般,但裝這種小戶人家的纨绔子弟,隻要拿出幾分在現代社會的自信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