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順嘴一說，但說出口後莫名覺得心底一熱，又補充道：“立秋的話蟹可能還不夠肥，要等到中秋那蟹才堪稱一絕呢！”

多說多錯，張松溪心想。人家要吃蟹，你非要說中秋才好吃，這豈不是顯得他這心意不誠了嗎？隻是話已經說出口，一時半會還真不好補救。他見白鶴鳴搖頭，心中一沉，又聽她輕松道：“螃蟹确實是要到中秋吃才好吃，但我估計那時候曉芙她們應該把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實話說，我還是有些擔心她們，不去看看我不安心。”

若是曉芙她們成功找到了失去消息的姊妹，于她們彙合就剛好。若是沒有線索，那她也好過去搭把手。但等峨眉弟子失蹤的事情解決之後……

白鶴鳴想到武當山上那兩個煞神，深深歎了口氣。察覺到張松溪的目光，她無奈地聳肩，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吃中秋的螃蟹，隻是确實無法在南昌久留啊。”

張松溪總覺得她這話背後有隐情，但仔細想來也覺得合情合理。他在武當行四，有的時候也愛躲懶，擔責任的活兒多是讓大師哥和二哥來做的。白鶴鳴雖然不是峨眉弟子中最為年長的，眼下卻也已經可以被稱一句“大師姐”了。

二人又閑談了幾句，相約今夜亥時三刻客棧門口相見。張松溪不久前才探過一遍南昌府的地牢，暫時不必再去。想到這次畢竟帶着白鶴鳴，便挑了較近的金九佳。金大镖頭昨日傍晚剛與這鄱陽三義大戰了一番。三義隻為錢财不為命，張松溪估計金大镖頭受了傷，但傷的不重，因而探查他是最保險的。

一到時辰，白鶴鳴翻身躍出窗外，發現張松溪早已在樓下等着。今夜雖然天上沒有雲彩，但月亮隻有細細的一條，黯淡無光。見她來了，張松溪喜道：“白姑娘。”地上有些濕潤，是因為下午下了場短而急促的暴雨所緻。

好在晚上沒下雨，張松溪想，否則就不好麻煩她和自己一道出門了。

這不是一個時間緊迫的任務，因而他也未動用輕功。見着他不急，白鶴鳴也不急。二人比起是去探查消息的，倒更像是深夜出來散步的。隻可惜今日沒有好的夜色，不過涼爽而新鮮的空氣倒是補足了這點。

夜色讓人放松，沉默的氣氛竟然也不讓人覺得難受。

兩人先是安靜地走了半條街，張松溪才開口道：“白師妹之前可曾來過江西？”

白鶴鳴回憶了一下，道：“來過肯定是來過的，不過每次都是匆匆離開，一直沒有機會在江西地界上好好遊玩一番。”她頓了下，問道：“張四俠應該去過不少地方吧？”

張松溪哈哈一笑，道：“算不上多，不過幫師門跑跑腿罷了。你一會兒去大都，一會兒去雲南，等再過幾年，你去過的地方就要比我還多了。”白鶴鳴顯然不是凡夫俗子。他總有一種說不清的預感：有一天，白鶴鳴不僅會超過他們這些人，還會到達他們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

或許三哥也是因為抱着這種想法，才時常覺得不安吧。

壓抑下内心奇異的焦躁，他換了個話題：“師妹以後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白鶴鳴沒想到在這個時代還會有人問她這種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問法很現代，好像上一次被這麼問還是在很多年前。有人在她上學的時候問：“你以後想要做什麼？”後來她畢業了，走上職場，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變得清晰又模糊。再說來了這個世界之後，就更不會有人問這樣的問題了。好像能活下來就已經用盡了大家全部的力氣。

張松溪想白鶴鳴或許會說出，她會成為峨眉派掌門。這樣回答之後，她應該能說很多有關的事情。她會告訴他師父将衣缽傳給她的前情後果，或許還會說說衆人的反應。

然而白鶴鳴面上沉吟不答，心中好生為難。過了一會兒，她才道：“好久沒有人這麼問我了。但這真是個好問題。”頓了頓道：“我記得我小時候想要上天，想要到月亮上去。”記得那時候載人航天成功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那個上午學校沒有上課，她看着直播想着要是哪天自己也能有機會上天就好了。

可惜後來她近視了，自然也就無法實現這個夢想了。

張松溪一愣。

這還真是白師妹的作風啊……

他不敢看白鶴鳴的臉，隻敢注視着如彎刀般的月亮，道：“若是嫦娥身邊有白師妹作伴，相比日子會有趣很多。”話雖如此，他隐約間卻覺得白鶴鳴這并非是兒童的戲言——她應該是真的如此想過，而且真的為此努力過。他雖然從未見過神明，此刻卻不得不懷疑起自己：難道世上真有能夠上天入地的仙法不成？

白鶴鳴不知道張松溪隐約間摸到了未來的碎片。聽他連自己這種夢想都能接上，忍不住笑道：“張四俠真是太會說話了。武當七子會說話的人共一石，張四俠獨得八鬥啊。”

她這話也是說到了張松溪的得意之處。他難得驕傲一回，開玩笑道：“師妹說的是，宋大哥得一鬥，其他五人共用一鬥。”

果然，埋汰師兄師弟使人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