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白鶴鳴學會了老老實實地在山下先遞帖子,等到山上弟子傳信之後才回山。從寒風淩厲到夏日炎炎,時光匆匆而過。她盯着登山的路,總覺得這處的台階似乎是被修過了,看起來比以往好走了不少。
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和張三豐、俞蓮舟一起爬過這段台階。那時候她還小,就覺得這台階好長,仿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一樣。好不容易爬到了金頂,她已經渾身是汗,頭暈眼花,恍惚間聽見滅絕師太朗聲道:“……從今日起,她就是我的弟子。”
現在,這些台階對白鶴鳴已經算不着什麼。早幾年她就可以用不到半個時辰就從山腳爬到峨眉的大殿了。現在她一腳踏上那石階,隻覺得身輕如燕,腳下一點,便能約上十幾層台階。
然而她卻開始重新學着當年的自己那樣,一步一個台階地爬上峨眉。
從卯時到将近巳時,白鶴鳴終于是看到了山門的影子。守着門的弟子這次知道她今天回來,也不向上次那樣問她名姓了,鼓起勇氣來向她搭話:“白師姐,上次的藥膏很好用,我手上的凍瘡都好了。”
白鶴鳴快要不記得這件事情了。她向來不太擅長面對這種情況。對上年輕弟子期待又小心的眼神,她隻得笑了下,簡單應了聲好。
即便已經當衆宣布白鶴鳴為未來的掌門,滅絕也未對白鶴鳴有非常明顯的優待。她昨日收到了白鶴鳴的帖子,今天卻還是向往常一樣在練武場教導監督,見着白鶴鳴從門口走進,臉上神色依然不變。
“知道回來了?”滅絕師太餘光往旁邊一掃,看到白鶴鳴拱手彎腰站在身側,冷哼一聲,“一路上連個消息也不知道傳回來,怕是在外頭心都玩野了。”
白鶴鳴一聽滅絕這熟悉的語氣,心中那股忐忑便消了大半。她賠笑道:“這不是怕您看了明教的人生氣嗎?”以自己師父的性子,她真怕對方接了明教送的信之後當場心肌梗塞。
滅絕一聽“明教”二字,兩條眉毛挑得老高,低喝道:“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還敢支使魔教了!”
師徒二人對話一陣,滅絕便繼續教導弟子。白鶴鳴也不離開,繼續恭敬地侍候一旁,安心等待上午的晨功結束。衆弟子雖然好奇二人的互動,卻因為害怕滅絕師太而不敢把視線落在這對師徒身上。
待到旁支弟子紛紛散去,滅絕師太瞧着仍舊候在一旁的白鶴鳴,才道:“你這次下山,倒是學了不少東西,竟都學會遞帖子上門了。隻是好的不學盡學些旁門左道,是哪門哪派的人告訴你回自家門派還要送帖子的?”
她表情冷淡,話語中卻别扭地藏着些對弟子的關懷。
白鶴鳴知道自己師父就是沒辦法直接說出“峨眉是你家”這種簡單而直白的好話。她沒直接應對方的話,另起了個話頭:“弟子以前不知禮數,讓師父多操心了。”
聽了這話,滅絕嘴角上揚了幾分,心想:“讓我操心可不是你的禮數,而是你的脾氣。”她心情好了,仔細打量白鶴鳴,道:“怎地這次下山瘦了這麼多?可是被魔教磋磨了?”她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是一百個不信這魔教的人能折磨得了自己最滿意的弟子。與其說是白鶴鳴被魔教給折騰瘦了,她更願意相信是白鶴鳴折騰魔教把自己給折騰地瘦了。
“那怎麼會?”白鶴鳴笑道,“師父,我像是那種會堕我們峨眉威風的人嗎?”
滅絕一見她得意就覺得渾身不得勁。說實話,這段日子她自認為也想了不少,也覺得白鶴鳴有些話說得并不是沒有道理。譬如這魔教雖然壞,但裡面的人卻并非都是大奸大惡之徒,就像鶴鳴救得這小姑娘一樣,關鍵是得給他們一個機會離開魔教,棄暗投明。還有就是丁敏君的事情,被白鶴鳴一提,她心裡多少生出些愧疚。白鶴鳴離開的這些日子裡,她開始試着調和丁敏君和其他弟子之間的矛盾。
當然,以上的一切,滅絕師太都不會對白鶴鳴說起。見着白鶴鳴雖然瘦了不少,但那雙眼睛依然是亮晶晶的,她心裡便安定了許多,問道:“你可為武當俞三俠請到了名醫?”
白鶴鳴點頭道:“這是自然。”
滅絕道:“峨眉武當一脈同氣,你這樣做很好……”
白鶴鳴難得看見自己師父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師父您還想說什麼,對我就直說吧,你問什麼我都直言。”除了假扮明教這件事情以外。
滅絕師太見她神情坦蕩,歎道:“你啊——我是想說,男女情愛雖乃人之天性,但你畢竟是峨眉派未來的掌門,若是成婚了,你還會繼續留在峨眉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