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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這麼一直說給他加了不少壓力。”白鶴鳴笑着對馬冬梅說,“他現在偶爾也會哭,但他們都和我說,梨亭變得更成熟了。”拂去塵埃之後,這顆之前未被人重視過的寶石,如今已經是閃閃發亮。一連過了好幾道坎,殷梨亭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成長起來。
又過了幾年,她上武當山給張真人祝壽。張真人對殷梨亭說:“曉芙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梨亭你若是有喜歡的人,為師随時都可以幫你去提親。”說完,又笑着看她:“鶴鳴,你說是不是啊?”
白鶴鳴當下就聽出來這是武當準備過了曉芙之前的事情,趕忙拱手道:“張真人說的極是。”她并不擅長說這種話,憋了半天才補了一句:“若是殷六俠有要幫忙的地方,我定竭盡全力。”
不管武當怎麼想,她總是欠了殷梨亭一個人情的。
不過如果殷梨亭說自己中意哪個女俠,哪怕是峨眉的弟子,那她還是得過問一下女方那邊的意思才是。
那晚上,白鶴鳴越想越覺得張真人那番話大有深意。莫不是殷梨亭喜歡上了她身邊的人或者是峨眉派的弟子?她翻來覆去,覺得這忙得幫,但她也不能完全打包票會成功,畢竟還得考慮一下女方那邊的意思。
她睡不着,在黑暗裡想了很久,最終腦子裡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來:不管殷梨亭喜歡的是誰,她都可以幫忙出謀劃策一下。
總之,不能讓殷梨亭再受一次情傷了。
夜黑風高,正是談感情的好時候。白鶴鳴說幹就幹,當場去武當的酒窖裡撈了壺老酒,又去敲殷梨亭的窗戶。
“來,一起喝酒。”她道。
房間裡立刻傳來一陣響動,隻聽一聲微弱的聲音傳出:“……好,在哪裡喝。”
白鶴鳴想了下,覺得哪裡也都不太合适,也不想在院子裡吹風,隻道:“你房間。”
裡頭又是一陣乒乒乓乓。
大概過了幾分鐘,那門才打開一條小縫,白鶴鳴從縫隙裡擠了進來。殷梨亭房間裡放的是炕和矮桌,她把那酒放在矮桌上,盤腿坐下道:“打擾你睡覺了。”
床都還是熱的。
殷梨亭找了兩個杯子,看着她倒酒:“沒……其實也沒有。”
“先把酒溫上,我們聊點感情的。”白鶴鳴笑着說,“聽你師父的意思,你是有了心上人嗎?女孩子的心思你如果不懂的話,我來幫你吧。”
誰知道殷梨亭一下子坐直了,幾乎要站了起來,難以置信道:“你答應過我,你會永遠相信我,會永遠站在我這邊的。”
我答應過他這個嗎?這是白鶴鳴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答應過,但在他身邊幫他和這件事情之間非但不矛盾,而且還是相互聯系的。
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讓他們好像又變回了剛剛認識的時候。殷梨亭又變得敏感而倔強。他小心翼翼地問她:“師姐……鶴鳴,怎麼了?是我不夠好嗎?”
“啊?”白鶴鳴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想,問道:“不……你為什麼這麼想?”
“你不相信我。”殷梨亭斬釘截鐵地說。
“我沒有不相信你。”白鶴鳴難得和人說這種車轱辘話,“我是覺得,如果你有心儀的人,并且需要幫助的話,我随時都可以幫忙。曉芙的事情我一直都很抱歉,但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從此就對感情失去信心。”
殷梨亭頓了下,然後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白鶴鳴,我知道,你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
白鶴鳴一愣。
“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隻要我做的足夠好,總有一天你會真正的相信我,到那時候,就算前面你說的一切都是謊話,那我也都能接受了。但為什麼我都照着你說的做了,你還是要把我甩下?我就那麼比不上師哥嗎?”
白鶴鳴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柔情,道:“梨亭,你聽我說。你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啊,不對,一直以來,你都是很好很好的。現在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人也都和我一樣信任你,曉芙的事情過去了,你站起來了,武功和修養也變得更好了。”
“但我相信你,師姊。”一種奇異的火焰在殷梨亭的眼神中燃燒,“不是你的話,不行的。我隻要那個相信我的你。”
這也隻是他們二人諸多故事中的一個,但若要全部說完,就得說上好久。
砰的一聲,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進了店。他身上挂了些彩,但看起來并不礙事,隻是實在是累壞了,進來就連連喘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馬冬梅和他打了個招呼,這位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少俠也隻能點了點頭。
“太……太遠了……”武當的殷六俠喘着氣道,“我剛站起來,你就讓我跑這麼遠……”他這話一半是埋怨,一半是撒嬌,看的馬冬梅直起雞皮疙瘩。白鶴鳴看了他這一身塵土混着汗水,起身道:“我去給你燒個水,在冬梅這裡先洗漱一下吧。”
在即将走出房門的時候,白鶴鳴又倒退了幾步,笑着摸了下殷梨亭的臉:“不是說做不到的嗎?眼下不也是做到了?”
殷梨亭握住她的手,然後嘴角快咧到了耳朵根。
白鶴鳴一走,馬冬梅盯着殷梨亭,隻見他眼神裡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她忍不住問道:“殷六俠笑什麼?”殷梨亭被她一問,想了下道:“我想起來我下山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四哥,就和他聊了一下。”
四哥那時候問他:“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動心的?”
他不想讓師哥痛苦,但眼下已經走到這個地步,大家開誠布公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他剛開始确實是一心認定了紀姑娘,傷心不已,但後來很多事情逐漸就說不清楚了。
四哥來找他,怕是已經看出了他的謀算吧。
殷梨亭笑了下,“我起初甚至恨她,恨她怎麼敢上武當山,怎麼敢包庇那個害了紀姑娘的魔頭。我知道這樣很不對,但……我當時控制不住,隻想着怎麼讓她麻煩,怎麼攪和讓她不得安生。”
張松溪一語點破:“與其說你控制不住,不如說她實在是太寵你和三哥了。”
因為白鶴鳴是個好人,一開始為了紀姑娘的事情,後來又為了自己摔下山崖而感到愧疚,他才敢如此作為。
“值得嗎?”張松溪最後問他,“這是常人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殷梨亭道:“四哥,常人不相信我。他們不覺得我比楊逍好,不覺得我能活下來,更沒想過我能重新站起來,能重回武道。她相信我,她擔心我,這不比那些常人更重要嗎?”
他回憶了一會兒,便聽到白鶴鳴在院子裡喚自己過去。
靠着最初的愧疚之心,白鶴鳴相信了他,他明知道那是出于内疚的謊言,卻一直在加深那種信任。而白鶴鳴也在不知不覺中回應了他的相信。白鶴鳴看到了、塑造了他堅毅的那面,他也讓她能更加自由地展露自己的情感了。兩個人交彙在一起,彼此都将對方的呼喚抽出取來,化為自身的血肉。
“來吧,水給你燒好了。”白鶴鳴以為他累得站不起來了,想過來扶他:“一會兒我給你擦個頭發。”
殷梨亭從後面抱住她,二人一路黏糊糊地走到了院子裡。他一低頭,正是日頭最好的時候,陽光灑在白鶴鳴的臉和脖頸上,院子的一角,絲瓜爬上涼棚,綠意盎然。
他俯下身在她耳邊小聲道:“現在你也和我一樣髒了。”
“一起泡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