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白鶴鳴故意挑刺，實在是這個時期的火藥威力和用途都十分有限。

元朝實際上已經開始使用大炮了，但這個時期的大炮距離現代人想象中的大炮還是有一段差距。她曾經潛入過元兵的火藥庫，也親眼見過元兵用大炮。現在的□□配比應該還未到最佳狀态，大炮發射後會留下不少火藥殘渣。受到火藥腐蝕的影響，大炮出現啞炮、炸膛的概率也很大，自己的士兵被炸死炸傷也是很正常的。

除此之外，如何運輸火藥也是個大問題。雖然白鶴鳴不願意高估這些堤壩的堅固程度，但想也知道能炸的動這堤壩需要不少□□。就算段升平真的準備了足夠多的火藥，怎麼把火藥運到堤壩處，堤壩哪裡才是合适的引爆點，以及如何防止火藥受潮失效，這些都是問題。

段升平道：“我此前已經打探好了靠近五地的元兵兵器庫所在。兵器庫中或多或少都存有縣城的火球，可趁夜将用他們的大炮偷出，填充霹靂火球後對準堤壩。下雨……下雨我确實不知該如何解決。或許隻能提前挑天晴月明的日子……”

白鶴鳴聽他一一道來，并非毫無計劃，心中暗想：“還是有幾分繼承人的樣子的。”想到這兒，她又問道：“我猜你現在應當是朝廷通緝的罪犯。剛剛你說用段氏的威名使百姓遷居，這又要從何說起？若你現身于世人之前，難免暴露了貴府百年以來的謀劃。且堤壩共有五處，若是你一一現身，他們隻怕會猜得我們的動機。哪怕前幾次成功了，後頭朝廷也會派重兵守住剩下的堤壩，我們行動的難度會越來越大。”

說到此，段升平道：“我也正在發愁此事。大理城乃舊都所在，百姓大多還念着大理國。我府上有祖傳的信物，或許能讓他們聽令。但信物隻有一個，我如何讓五個地方的百姓都相信我呢？況且河流水系上下遊相連，人的速度怎麼趕得上水的速度。若是先炸開下遊的堤壩還好，先炸開上遊的堤壩，卻不及時疏通下遊的話，反倒會造成上遊河水持續泛濫。”因此他先前拟定的計劃是先炸開位于下遊的白崖，趙赕二堤。然而不提下遊堤壩相對而言更加堅固，住在河泛區的百姓也更多。

漁子樵道：“趙赕處附近不到十裡另有一條支流，若是時間足夠，兩河共同疏水，或許能減輕下遊的河水泛濫。”頓了下，又道：“也未必要主公您親自奔赴五地，即便您去了，正如白姑娘所說，百姓也未必聽從。眼下我們行的是救人之事，便是用一些強硬的方法，他們知道了，日後也會感激我們。”

白鶴鳴稍微一想，便猜到漁子樵定是想利用元廷的力量。他們在元庭中有眼線，如果能夠以其他政令的名義将百姓調離此處，不管是勞役還是别的什麼理由，隻要趁機将百姓調開，這邊就能開始破壞堤壩了。比起段升平的懷柔方案，漁子樵這個方案可行性反而更高。

隻是她想到一點不對，開口道：“雖不知道具體如何，但這方法聽上去是可行的。隻是有一點我不敢苟同。”

段升平正在猶豫，聽得白鶴鳴的話忙問道：“白姑娘請直言。”

白鶴鳴道：“如果我是你們，就不會期望百姓日後知道了這件事可能會感激自己，至少别為了讓别人感激而這麼做。”如果是利用官方的力量，百姓不可能自願離開，這其中必然會有傷亡。你可以說這件事情出發是好的，但你無法笃定為了大部分人而犧牲一小部分人就一定是對的。

漁子樵聽了怔怔的說不出話來，段升平則露出了略有所思的神情。胡青羊道：“白姊的意思是，不管做了什麼事情，都是自己想要做的，後果都要自己來承擔。”她見段升平褪去驕傲後也不過是個和曾經的自己一樣迷茫的少年人，隔了半晌又補充了一句：“段公子若是決心複國，當是曉得其中的分量。”

不論未來史書如何記載，不論嘴上說的多麼冠冕堂皇，他若決定了要走上這條路，就得接受自己要背負上許多人的性命。若是其他人，胡青羊是斷不會說這話的。但在她看來，段升平比起當皇帝或許更适合去廟裡和她師父一起做個與世無争的聰明和尚。他的猶豫和天真都是人之常情，胡青羊同情他将走上一條不符合自己願望的道路。

段升平沉默了半晌，隻道：“多謝二位指點，此事……我後頭再想。眼下還是堤壩要緊。子樵，你雖然受了傷，但這事情交給你我才放心。你聯系我們在府衙中的内應，看看能否用些名義暫且将堤壩附近的百姓調開……不管是什麼理由，苦役、開荒，總之先把地方騰出來。”

大理城周邊本為南疆殷實富庶之區，土地适合耕種，百姓吃穿不愁。但蒙古統治不過百年，大理已經是遍地餓殍，生民之困，已到極限。毀壞堤壩後河水泛濫，靠近河流的田地估計今年隻有一半不到的收成，而去年豐收的糧食又幾乎全被蒙古人征走……

他搖了搖頭，按下這些思緒不談，又對白鶴鳴和胡青羊道：“剩下便是要負責炸開這五處堤壩。我們人手确實不夠，二位姑娘可願意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