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她最近與大理國還是挺有緣的,不是遇到大理國的禦醫後人,就是遇到大理國的水軍都督後人,現在幹脆連大理國皇室後人都遇上了。對方說不定還在蒙古人的通緝名單上呢!
那人見着漁子樵托着條腿過來,趕忙從馬上一躍而下,扶起漁子樵,道:“樵哥,你這又是何苦呢?”他一下馬,身後三人立刻也跟着下馬,緊跟在他的後面。漁子樵低頭道:“主公……這是我應得的……您天性仁善,但這些都不應該浪費在我這種小人身上……”
白鶴鳴和胡青羊就站着揣着手,挨在一起看這對主仆相互自責了半天。大概是二人臉上這幅看戲的表情太過明顯,那人暫且擱下漁子樵,拱手道:“在下大理段氏段升平,不知二位女俠如何稱呼?”
他看着年紀不大,大約二十四五的樣子。大概是對自己的血脈極為自得,他說到“大理段氏”四字的時候,聲音顯得铿锵有力,臉上是一派自豪。若是一般的江湖人,聽了這曾經赫赫有名的“大理段氏”名号,多少還會恭維幾句。可惜此刻他對面的兩個人顯然都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胡青羊自幼生長在山野之間,對什麼江湖,什麼禮數之類的事情不感興趣,白鶴鳴骨子裡更是個現代人,沒順手來一句“大理已經亡了一百年了”這種話,都算是她嘴下留情。
不過對方和自己打招呼,不回複多少有些失禮。白鶴鳴簡單答道:“我叫白玉。”胡青羊跟着學她道:“我叫胡青羊。”二人言簡意赅,一副不想深聊的樣子。
段升平雖然對二人态度有所詫異,然而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還是逃跑的部下與未婚妻的問題。他道:“白姑娘,胡姑娘,若是無事的話,不如就此别過。”話一說完,他就瞥見那倒地斃命的野狼,定睛一看便認出這是由一陽指發出的内力所緻。
漁子樵眼見他眼神晦暗不明,心想:“他定是認為這狼是我殺死的,覺得我不守承諾,沒能廢去身上功夫。”他與段升平自幼一起長大,老國王待他幾乎就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因而他也向對待自己親生兄弟一樣了解段升平所思所想。然而他又想白姑娘雖然身懷大理段氏絕學,此刻卻并未和段升平相認,剛剛也未與自己說清祖上淵源,定是有所顧慮,若是此刻貿然說出真相,恐怕會惹得二位姑娘生氣。
他年紀不大,卻因為一副天生的俠義心腸而受到身邊人喜愛。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讓他無法既拒絕來自南宋公主的懇求,又無法徹底地背叛主君。若是無白鶴鳴相助,他今日恐怕就得和阿珠一起葬身狼腹了。
眼下幾乎是當時情景的再現。漁子樵再次夾在俠與忠二者之間,左右為難。
胡青羊看不出這麼多彎彎繞繞。她不喜歡像段升平這般傲慢的人,而漁子樵雖然長相俊美,卻也不至于惑亂她的心智。她拉着白鶴鳴的手欲走,卻聽得白鶴鳴低聲勸道:“還是說清楚了再走也不遲。”
白鶴鳴如此選擇一是恐漁子樵真的被他主公誤會,身陷不義之地。對方的用心她自然看得出,那些君臣父子之道對漁子樵而言比命還要重要,而對她而言卻連枷鎖都算不上,若是自己一句話就能幫一個好人,哪怕是個傻點的好人,那她還是會幫的。其二則是出于對本玄大師,對先代大理國國王的感謝。她雖未能練完這本帶着一陽指的六脈神劍經,卻也把整本書都看完了。這本書大概是一套秘籍的最後一本,因而筆迹也從成熟走向老态。經書的最後,曾經的一國之主留下了他這輩子裡感到遺憾的事情。
這個大理皇帝似乎與一般印象中的皇帝中有所不同。他曾經以為自己是鎮南王的兒子,後來卻意外發現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陰差陽錯之下登上了皇位。他本性仁厚,并非殺伐果斷之人,皇宮的生活并不适合他,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是個不稱職的皇帝。
“若此書流落與外,即段氏傾頹。望得其者俠也,多關照大理,勿甯百姓流離。”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這位皇帝想的并非帝位,也非武功,也非子孫。百年前他就已經預料到了大理皇城淪陷的那天,并且希望撿到這本神功秘籍的人能夠看在這本書是大理段氏數百年所傳的份上,多多照顧一下大理百姓。
眼下如他所料,這世上确實也不再有大理國這樣一個國家了。但大理的子民們确實還在,他們還記得昔日的段氏,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也還在段家身旁。白鶴鳴本人雖然完全不理解,但還是會為這種精神感到敬畏。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道:“狼是我殺的。”
段升平心中正是怒火交加。他一路上都在為自己竟然因為女人而讓最好的兄弟、最忠誠的部下而自廢武功感到羞愧和内疚,眼下卻發現可能他才是那個被羞辱、被愚弄的對象。聽得白鶴鳴這話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生硬地道:“不可能!這是段氏的一陽指。”
白鶴鳴道:“我會一陽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