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武當派諸弟子年節時紛紛歸山，另一邊則是白鶴鳴在蝴蝶谷中進退兩難。莫聲谷不知犯了什麼軸，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過年的時候說要走。她雖無意攔着年輕人複仇，但潛意識裡總覺得就這麼讓莫聲谷走了，後頭鐵定得出事。

武當去年已經點夠背了，可不能再出什麼岔子了。

好在胡青羊每逢年節定要和她哥哥嫂嫂一同去那附近的天龍寺小住幾日，名為祈福，實際上是拜會他們三人的師父本玄大師。白鶴鳴一開始還有些意外。她還以為他們的師父會是什麼隐居山林的高人呢！但後來她一想，感覺寺廟也說的過去，畢竟寺廟也有赈災治病之能，裡頭的大師一般也都會些醫術。而胡青牛行醫，王難姑下毒都閉口不談師門，就連回門看師父也要以新年祈福為借口，相比也是怕給本玄大師帶來麻煩吧！

胡青羊胡青牛王難姑三人都要走，胡青羊便也邀請白鶴鳴和他們一起去天龍寺。白鶴鳴便趁此機會對莫聲谷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走，但眼下還在過年呢。不如你随我們一同去天龍寺，保護我們四人，待我們回來之後，我就放你走。我和你之間這救命之恩，就算是兩清了。”

莫聲谷聽到“兩清”二字，心中兀地一疼。他草草點頭，心中卻是在想：“明明這是我所想所求，為何她說出之後，我還是如此難過。”其實若不是胡青羊一家三口不通武功，白鶴鳴功力又被封，他平時想入這天龍寺可謂是難如登天。而往前再推，若不是白鶴鳴願意被封功力，胡青牛也不敢由着妹妹帶她進天龍寺。

在懸崖下頭足足待了快半年，白鶴鳴已經連山上有幾塊凸出來的石頭都要認清了。人一旦在不需要社交的地方，時間就會驟然變多。她每日習武看書，吹笛打坐，偶爾逗逗莫聲谷，都還是會覺得長日難熬。此刻有機會出谷，還能去自己從未去過的地方，自然又興奮又好奇，在保證禮貌的情況下偷偷打量這天龍寺。

本玄大師她也見了。用現代的話來說，大師長的很符合一般人心目中關于僧人的刻闆印象。他看起來年齡至少有六七十歲了，一身粗布僧袍，面容慈祥中又有些愁苦。胡青牛胡青羊王難姑三個弟子來給他拜年的時候，他正在菜園子裡澆菜。

看着他隻顧着和三個弟子說最近的毒藥草藥，甚至連胡青羊瘦了一圈也隻是問了一句便轉開話題，白鶴鳴就不難想象這位大師在醫毒上的造詣了。她見着這四人一談起醫毒來簡直是忘了一切，完全不把在一旁杵着的自己和莫聲谷當回事，心想道：“青羊還好，胡青牛和王難姑這個古怪脾氣，絕對是和他們師父一脈相承的。”

同樣一脈相承的還有他們四個人的武功水平。

白鶴鳴站在一旁端詳了一會兒便發現這位本玄大師竟然是一點武功都不通，多少有些驚訝。

習武在這個時代乃是僧人日常修行的一部分，和念經頌法一樣都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都說天下武功出少林，論起來如今的天下六大派，峨眉和武當可都算是從少林中分出來的。而相比之下治病隻能算是和尚的“額外技能”，會的人不少，但大多都隻是懂一些粗淺皮毛，少有精通的。這位本玄大師完全不通武功，反而醉心于醫毒之術，難怪雖然是本字輩，卻還得管着澆菜、種地這些底層事物。

不過人各有志，白鶴鳴盯着本玄大師那雙粗糙的手心想，或許對大師來說，看菜園子也算不得什麼懲罰。說不定他還能趁機種點草藥毒藥，過的正是快活呢！

他們一行五人在客舍住下。待到第二日清晨，太陽尚未升起，白鶴鳴先醒來了。難得今日有個好天氣，她便在客舍的小院裡簡單打了套倚天屠龍功。這套由張三豐傳授的功法她越打越是覺得有滋味，明明隻有十六字，可用起來卻有不止十六種用法，盡管自己氣息凝滞，可手足挪移之間便隐約還能感到真氣浮動。

這多少也是白鶴鳴這幾個月心煩意亂的原因之一。

如果以爬山來比較，她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山頂的所在。但那登山之路彎彎曲曲，她總是感覺自己在原地打轉，擡頭一看山峰卻還是在那高聳入雲之處。

想到這兒，白鶴鳴歎了口氣，緩緩收勢。她轉頭看着本玄大師又在菜園裡澆菜，忍不住搭話道：“大師早上好啊……”

在自己打到一半的時候白鶴鳴就發現本玄大師就到了小院。隻是他像完全沒看到她在練功，也可能是他對武功不感興趣，直接繞過去走向了菜園。

本玄大師正在松土。他擡頭看了眼白鶴鳴，又繼續低頭道：“白施主起的很早。”他一副很忙不願意多聊的樣子，若是一般人見了也就識相的走開了，或許走開之後還得在背後罵他幾句。

但白鶴鳴是什麼人？她可是能讓滅絕師太這種性格的師父都頭疼的弟子。見本玄大師回應冷淡，她反而起了興趣，瞎聊道：“大師一開始是怎麼學上岐黃之術的？是在天龍寺裡學的嗎？”

反正她現在是個魔教弟子，有點古怪的癖好，喜歡過問别人隐私也很正常的吧。

本玄大師面無表情地答道：“此乃老僧的私事。”

碰了個軟釘子，白鶴鳴也不氣惱。要知道脾氣好的江湖高人幾乎是不存在的，這年頭但凡身上有點能力，誰又能沒有脾氣呢。她托着腮接着問道：“天龍寺僧人不學武的嗎？我以為天龍寺和少林一樣，都要學武的。”

她提到了少林，本玄大師便多說了些：“天龍寺和少林寺雖是同宗，卻是佛門的兩支。于武學方面，老僧天分有限。”

“天分嗎？”白鶴鳴頭一歪，追問道，“可是我不覺得大師你天賦很差啊？以大師您對岐黃之術的那股執着，若是有心習武的話，不說成為頂尖高手，但起碼能在江湖一般俠客之上吧。”

她這話也不是無憑無據說出的。

學習本身就是一種能力，而現代發達的網絡讓人們對這種能力的掌握有了相對系統的認知。白鶴鳴于武學上有天分是真，但學習方法和心态或許起了更大的作用。她看了半年的醫書，用同樣的思路和堅持，雖然尚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但自認為還是學到了不少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