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打斷他,道:“他不在。”她經常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好像很合群很好說話,然而但凡稍微熟悉她一些的人,就知道她有多麼的稀奇古怪,又胡作非為了多少次。比如現在,白鶴鳴輕巧地踩過幾個石塊,便躍到了莫聲谷的面前。
莫聲谷畢竟坐着,自然是要比她矮出一截。白鶴鳴的身子擋住了月光,投射下來的陰影似乎是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莫聲谷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害怕。他看着白鶴鳴俯下身,那張臉向自己不斷的逼近。他情不自禁地往後仰去,卻沒料到這石頭本身就重心不穩,整個人一個踉跄。
眼看着就要摔倒的時候,白鶴鳴擡起了手。
莫聲谷下意識地伸手擋開,卻被她輕巧地躲過,而且她還拉住了他。
糟糕!
這是莫聲谷的第一反應。他這下是又在白鶴鳴面前丢臉了一回——雖然他丢臉的次數已經算不得少了,但每多一次,還是讓他感到自己又欠了白鶴鳴一點。然而白鶴鳴這次沒打趣他。她隻是非常守禮的,就像是幫助朋友那般,把他給拉了起來。拉完之後她便收回了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别怕啊。”白鶴鳴無奈地笑道。她當時确實是稍微放飛自我了一點,但也沒想到莫七俠一個小孩,能被她幾句胡話吓成這樣。
但說實話,逗他還挺有趣的。
白鶴鳴眨了眨眼道:“我當時說過的吧,像我這樣的妖女最喜歡你們這種年紀輕輕又天賦超高的正派大俠回去當壓寨夫人……”她說完故意頓了下,等莫聲谷的臉漲得通紅之後才悠然道:“但我現在不是妖女了,治療你三哥的病我也是自願的,不需要你付出什麼額外——”
“代價”二字還未出口,莫聲谷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我當時答應你了。”莫聲谷道,“我說,隻要你能治好我師哥的傷,不管是你要我做牛做馬,還是……要和我成親,我都答應。你做到了,我會遵守我的諾言。”
白鶴鳴沒料到竟然真會有人把當時的戲言當真,而且是毫不猶豫地當真了。她看着莫聲谷的眼睛,怔了半晌。
那雙琥珀色的,或許是帶着幾分異域血統的眼睛裡似乎有火光在閃動。少年人的目光真誠且炙熱,足以把她這種“老油條”給來回正反給炸個通透。而就在她因那瞬間的熱情而遲疑猶豫的瞬間,那火焰燒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凝結在了原地。
“唔……”
嘴唇上的觸感柔軟而冰涼,四周一切寂靜無聲,隻有溪水敲擊山石的清脆聲響。
少年的面龐離白鶴鳴太近,是讓她感受到陌生的距離。雙唇隻是短暫地沾了一下,就如同他們在山下相處過的短暫時光一樣。在白鶴鳴還在愣神的時候,她看到了莫聲谷眼睛裡的驚悸與不安。
他猶疑片刻,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她的嘴,道:“抱歉,我不是……”
他不是有意的。假如白鶴鳴意屬三哥,他這無疑就是破壞了兩個人的幸福。和這兩個他愛的人的幸福相比,他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
願意嗎?
不是有意的嗎?
莫聲谷抿了抿唇,撇開頭的時候餘光卻看到白鶴鳴用手背擦了擦嘴唇。他心情更是複雜難言,後悔的情緒一時間被更多奇妙的感覺所淹沒,而這種感覺讓他說出了奇怪的話。
他開口道:“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二哥三哥他們。為何……為何我生的如此之晚,不能與你早些相識?”
一切念頭有如驚雷一般自莫聲谷腦海裡迅速閃過。他猛地一睜眼,卻聽得窗外黃鹂鳴聲陣陣,隐約傳來幾聲熟悉的聲音。
“七弟,七弟——”
有人在喊他。
“該醒了。”張松溪在屋外敲着他的窗沿提醒他,“今天是師父的壽辰,你平日多睡些無妨,今天是一定要早早醒來的。”
莫聲谷睡了這一夜,卻像是沒睡一樣。精神疲倦不已,但身體又好像已經得到了足夠的休息。仿佛靈魂出竅一般,他開始起身穿衣。
這種有如牽線木偶一般的行為讓他不自覺地又想起了自己昨夜起身的場景。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默念着心經,莫聲谷深吸一口氣,推開大門。
師父,師哥們此刻應該已經在大殿上等他了。
當然,白鶴鳴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