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蓮舟這一個多月已經把這一切想過好幾遍,但此刻與白鶴鳴一起讨論時,心中還是忍不住想起那一句“無巧不成書”。
“對,這信物恰好被我拿到。那負責拉屍體的應該是伯顔的人,也有可能是脫脫自己的人,他害怕多生事端,便給我了錯誤的消息,希望我放過此事,卻沒想到你我二人一意執着,更兼汝陽王恰好從我們手上帶走了孫正堂……”
白鶴鳴深吸一口氣,感慨道:“無巧不成書啊——脫脫大概也沒想過要讓汝陽王世子活着回家,伯顔應該是特意将太平王的家小留給汝陽王來處理的。汝陽王自己的人殺了自己的世子,日後說起來也是死無對證,一筆爛賬了。”
“三番兩次都是我們出來搗亂,脫脫還能忍着,可見他日後能當宰相。”她點評道,“我們現在交好他還是有好處的。”
俞蓮舟挑了挑眉:“宰相肚裡能撐船嗎?”
白鶴鳴撫掌笑道:“是矣。”
俞蓮舟道:“你說他若是知道我們壞了他這層謀算,救下了汝陽王世子,他還會不會兌現承諾?”
白鶴鳴道:“那便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事情了。”
說到此,二人都安靜了下來,皆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
月亮暫且躲入烏雲之中,卻讓更多星子得以浮現。俞蓮舟細細端詳着這星空,耳邊卻總還是能聽得白鶴鳴不太通暢的呼氣聲,想關照幾句,又覺得自己剛剛已經關照過了,此刻多嘴的話便有些奇怪,但一直不說話,在這裡一直看星星,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明明更艱難的事情都已經一起經曆過了,此刻他卻覺得進退兩難,既想告辭回房,又不想顯得自己如此急切。
俞蓮舟意識到,曾經那個隻有自己腰高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一個成年的女性。意識到“白鶴鳴是女性”這件事情對他而言,實際上要多了很多麻煩,正如人年歲成長後也會多出許多煩惱。
他一隻手伸進兜裡,撫摸着某件金屬質感的東西,卻是踟蹰不前。
白鶴鳴看他一直有小動作,随意聊道:“是不是在有幾日就快到荊州了?你在那裡下船?”
俞蓮舟點頭,答道:“還有五日。我帶着孫正堂一起下船。你和馬姑娘去峨眉路上要多多小心。”
二人此去回到門派,恰好能趕上過年。
但剩下的時間實際上并沒有五日。
在俞蓮舟以為自己要和白鶴鳴分别的時候,兩人意外地在大都耽擱了一個多月,但當他以為還有時間相處的時候,今年的江上的西風卻是尤其的努力,僅僅用了兩日便把他吹到了荊州。
這二日俞蓮舟似乎總是有心事。
白鶴鳴本也問過,隻是俞蓮舟似乎不願意多說,她也就不追問了。然而臨别之時,俞蓮舟卻忽然向她要她的劍。
不得不說,這柄由俞三俠送的劍,真是白鶴鳴這麼多年來用起來覺得最順手的一把。甚至比早年間滅絕師太給她從庫房裡找的那把還要好用些。
劍就是劍客的生命。但面對俞蓮舟,白鶴鳴自然是爽快地解下了劍。她本以為俞蓮舟是想研究一下自己的劍,卻沒料到對方迅速地将那劍柄上挂着的兔子劍穗取了下來,挂了個新的上去。
白鶴鳴伸手摸了摸,發現是朵刻得算得上精細的蓮花。那花應該是銅鑄的,頗有點分量。
“我師父曾經教過我們,劍穗若能與劍配套,便能發揮出更大的功效。”俞蓮舟端着劍道,“之前那個木頭的,重量不夠,壓不住這劍……”
白鶴鳴接話道:“你便在路上買了這個?”
俞蓮舟含糊應了幾聲。
正當此時,停靠了一會兒的船夫已經準備起航。俞蓮舟見那船要走,忙道:“你快上船,船要走了!”
白鶴鳴急急忙忙跑上船,再一回頭,隻見得俞蓮舟沖她揮手。對方好像在說什麼,但風太大了,不過一會兒便把她們的船吹出去一段距離。
眼見已經看不到俞蓮舟和孫正堂,馬冬梅站在一旁,忽然道:“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跟着俞大俠好好學……咱們一路南下,他水土不服,好幾次都吐了,就是不肯告訴你們……”
“應該……能吧。”
白鶴鳴心想:“山高路遠,離别後未來都難以預料。隻能祝他們一切順利吧。”她側過頭,看着馬冬梅那張在朝陽下的臉,心想:“也希望我與冬梅,後面都能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