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脫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道:“果然,汝陽王說他找到世子的事情是假的。既然如此,那麼你在就更好,汝陽王當時如果沒有将你滅口,說明他不在意你知道他的世子是假的。他看到你在我身邊,我也能少了許多與他溝通的口舌。”
“伯父所料不差,眼下确實是我們要努力與汝陽王結盟,齊力對抗太平王的時刻。”
白鶴鳴又與脫脫聊了幾句,見實在聊不出什麼。她正欲告辭,忽然聽到風吹瓦片的細微聲響,便知俞蓮舟也在提醒她該離開了。想着窗外雨冷風冷,今夜真是辛苦,也不知道俞蓮舟他愛不愛喝茶——反正薅蒙古人羊毛她是一點愧疚感也沒有。
于是白鶴鳴走前順便道了句:“這茶不錯,剛剛吳公子說要送我些,可還作數?”
脫脫本來都以為她不要的,聽到她忽然這麼說,忙道:“自然算數。我怎麼可能少你一包茶。”說罷,他低頭翻找了一堆,拿出好幾種來,低頭道:“你看看這些你可曾喜歡?”
白鶴鳴自然是以成年人的做派全都拿走了。
她和脫脫有一段聊得入神,走出了房門才聽到街道上隐約的打更聲,知原是已聊了一個半時辰。好在屋外細雨不知何時停了,露出和孫正堂被帶走那夜一樣清朗的月亮。
白鶴鳴往外走了一會兒,俞蓮舟便從屋檐上飛下,與她并肩而行。
二人默不作聲地走了一條街,俞蓮舟突然開口道:“汝陽王必然還記得你的臉。你若是去了汝陽王府,安危難測,我也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俞蓮舟自認為對世間萬物都看的明白,但看得太明白的人難免就會悲觀,正如此刻他心想道:“汝陽王府高手衆多,不似太平王和伯顔那般,便是自己丢了命,或許也無法護她逃出。”但他又知,但凡孫正堂一日未回來,白鶴鳴便一日不會放棄。她要是沒這般固執的性子,也練不出一身好功夫。
白鶴鳴一從屋子裡出來,滿腦子想着就是到底是誰擄走了汝陽王世子這個根本問題。沒料突然俞蓮舟忽說了這話,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便從袖子裡随手掏出剛剛順走的茶葉裡的其中一包塞給他,搪塞道:“回去一起喝,一邊喝一邊想想是誰擄走了汝陽王世子,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他能藏在哪裡呢?”
俞蓮舟見她如此明目張膽敷衍自己,噎了一下,道:“你剛剛拿了多少,都給我。”
白鶴鳴這才轉過頭來看他,把兜裡那幾個小盒子抖摟出來,奇道:“沒想到你也愛喝茶。”
俞蓮舟盡數給她沒收完了,妥妥地放在自己手上,才平靜答道:“蒙古人給的東西你也敢入口。我替你收着,後頭燒了才好。”
白鶴鳴一愣,哈哈笑了起來,走到他前面逗他道:“蒙古人送的東西你還敢貼身放着,怎麼不丢了?”
俞蓮舟正色道:“怕丢了害了無辜百姓,害着我行,害着你……”頓了下道:“害着旁人,都不行。”
被白鶴鳴爽朗的笑聲給打破。她道:“害你也不成,你還了我吧。我答應你不喝這茶便是。晚上我們喝白開水聊聊倚天大會我們該怎麼準備。”
“你真信那蒙古鞑子的話?”俞蓮舟單手抛着小茶盒道,“他可能是在唬你進汝陽王府。”
說實話,白鶴鳴多少還有點賞識脫脫,畢竟這種情況下能看清元朝搖搖欲墜又有志向改變政局的年輕人屬實不多,不考慮立場她或許會和這人成為朋友。但在俞蓮舟眼裡,這個蒙古青年就屬于是老謀深算,說話語焉不詳又漏洞百出。
白鶴鳴笑道:“沒想到你對我評價如此之高。你覺得現在的我值得别人算計嗎?”
這是實誠話。俞蓮舟心道:“若不是有孫正堂這事情,我和鶴鳴二人算在一塊,都不夠這群蒙古鞑子鬥的。”然而面上他還是堅持道:“你若總是這麼想,以後就會被人算計。”
白鶴鳴不惱,道: “那就托您吉言了。”
俞蓮舟沒她這麼沒臉沒皮。他雖不像那些凡夫俗子那樣求神拜佛,但多少還是覺得這種話不能亂說,耐着性子教道:“這話别亂說,别真壞了你的運氣。”
白鶴鳴無所謂,但俞蓮舟今夜辛苦,他說的算。因此她連着呸了幾口,道:“知道,下次多積口德。”
見她如此,俞蓮舟就知道她還不知道。他正欲歎氣,又聽白鶴鳴道:“我覺得他們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你覺得,以今天太平王府的守衛,我們去探一探太平王府的可能性大嗎?”
俞蓮舟道:“難應該不難,太平王如今已經被架空了許多,我聽說和其父比起來,他的能力差得遠,手下的人也走了不少。不過今晚那人暗示如此明顯,你就不怕入了他的局?”
“還是那句話,”白鶴鳴挑了挑眉,側頭看他,“能入局,說明他們覺得我們有入局的資格。棋子有棋子的作用,但隻要我們知道自己是棋子,也就能知道一些棋手的想法。他既然讓我們去,隻要無害,便先按照他的思路走。”
“固然如今敵暗我明,敵強我弱,但誰又能說小人物不重要呢?”
曆史的車輪會平等地碾在每個人的臉上。
但有時候隻是小小的石塊,可能就會讓這破車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