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的自制力不錯。他雖然比不上二哥,但尋常的誘惑放在他的面前,他自認為還是能抵擋的了的。
比如現在,一位堪稱絕色的女子正不着寸縷地出現在他的面前,還靠近他,試圖坐在他的腿上。
她沒有成功。
這世上同時擁有美麗容貌和絕世武功的人本就不多,而如果沒有好的武功,就自然無法坐在俞三俠的腿上——俞岱岩自這女子一出現便退了一步,見對方眼波流轉,不斷靠近,他便像這女子在涼亭裡玩起了“躲迷藏”一樣,繞着中間的石桌子打轉。
轉了幾圈,那女子見俞岱岩神情平靜,嗔怪道:“三俠真是好生無趣。”說這話時,她一臉嬌羞,好似自己隻是在與情郎玩鬧。
俞岱岩不為所動,隻道:“還請姑娘自重。”他頓了頓,又道:“鷹爪門投靠蒙古人,作惡多端,奸淫擄掠,我勸姑娘你不要繼續跟着他們,一錯再錯了。”
那女子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滿,卻又很快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含着淚道:“俞三俠,你是不會明白我們這些人的苦衷的……”她煞有介事地停頓了一下,見俞岱岩臉上未曾露出絲毫憐香惜玉的神色,便隻得自暴自棄地說道:“你們這群名門正派,不過比我們占了個好名聲罷了。你若像我一般,怎麼可能反抗?”
她想起之前鷹爪派那群人說過的話,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應該差不多了。
這确實是錯怪了俞岱岩——他雖然不會憐香惜玉,但若是對面這女子真有什麼苦衷,他也絕對不會擺出這幅和俞蓮舟學的閻王表情。然而他正欲開口,卻感到四肢一陣酸麻,随即看向那石桌上點着的蠟燭,一揮袖子把那蠟燭揮滅。
沒料到俞岱岩這麼快就發現了關竅所在,那女子驚得後退幾步。她顧不上自己此刻全身赤裸,大喝道:“上!”
一聲大喝,四個鷹爪派的高手從各方躍出,同時向俞岱岩出手。俞岱岩雖中了毒,但他内力純淨,心神轉念之間便将那毒性暫且壓下,雙手擺開一副霸王張弓的架勢。那四人武功平平,便是聯起手來,也不過擋了他數十招便接二連三地落敗。
這四人被他盡數擊倒後,那女人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俞岱岩深吸一口氣,看到那根已經被自己揮滅的蠟燭的燭芯仍冒着縷縷青煙,忍不住眉頭一皺。
也不知這是何種毒藥,他心想。
雖然俞岱岩此刻隻是略有頭暈目眩,四肢酸麻之感,但他聽師傅張三豐說過這武林中奇毒衆多,效用各不相同,于是甚為警惕,當即坐下運功排毒。誰料他甫一盤腿坐下,便是一陣恍惚。
原來這乃是鷹爪門從這西域重金買入的奇毒“幽夢”,是西域女子用白蠟蟲混以神秘的香料加熱後制成,據說可以讓人如夢似幻,看到自己心中最想看到的景象。這種奇毒原是西域某密教用來給嫡傳弟子進行抵抗誘惑的訓練,後來卻被人當成了毒藥來用——倘若有人貪圖享樂,沉迷夢境,便會在“幽夢”的氣息中不知不覺地死去。
俞岱岩雖然發現的早,但他吸入毒藥後又進行了一番打鬥,真氣挾奇毒流入五髒之中,藥效不說發揮了十成,也是發揮了個七八成。故而他一坐下,便有如至虛空,魂飛天外之感。
他閉上眼睛,四周逐漸浮現出熟悉的景色。
是武當。
武當的夜晚通常很安靜。明明晚風微弱,俞岱岩卻聽到他小院上裡那顆橘子樹發出了嘩啦嘩啦的響聲。他本打算睡了,覺得這響聲頗為奇怪,便往窗外一探。
一個月白色的身影正站在那樹下。她原本望着樹頂,似乎是注意到了俞岱岩的視線,扭過頭來笑吟吟地看着他,輕聲喊道:“三哥。”
房間裡的蠟燭被風吹動,光影劇烈的搖晃,不安得像是俞岱岩那顆心髒。他端起燭台,用手攏着蠟燭急急走出門。
那人沒有束發,一頭如綢緞般的黑發就這麼自在的散落在肩頭。聽到他急匆匆的腳步聲,她将那滑落的頭發别至耳後。
這是一張俞岱岩熟悉的臉。
見到那張臉,他的心砰砰直跳,就連蠟燭的火苗碰到了手,也恍然不覺。他站定在原地,固執地離那人有三步的距離,低頭看着地上的落葉。
俞岱岩在心底警告自己:“這是我的幻覺,是敵人的詭計。白鶴鳴不可能出現在武當,不可能出現在我的小院子裡,更不可能在我的橘子樹下喊我三哥。”
但他終究沒有轉身離開。
見俞岱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白鶴鳴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向他道歉道:“對不起,我吵醒你了。我就是突然饞了,本來想悄悄摘個橘子就走的,卻沒想你們之前已經剪過一波橘子,我想摘得用輕功到高處才能吃到。”
為了驗證自己說的話,她沖他晃了晃右手的三個橘子,眨巴眨巴眼睛。
俞岱岩覺得那聲音要比平時的她軟和些,像是小時候過年時他才能吃到的,母親煮的暖呼呼的糖水。
但這都是幻覺罷了,這些雕蟲小技對他而言不值一提。
見俞岱岩依然一言不發,白鶴鳴放下了手上的橘子,走到他面前嗔道:“不過拿你三個橘子,你幹嘛那麼小氣?”
她離他隻有三五寸的距離,擡起頭看着他,露出脖頸纖細的線條。
“你不是她。”俞岱岩忍不住後退半步,别開眼道。
白鶴鳴隻穿了件裡衣,背上草草披了件披風,像是真從被窩裡爬起摘橘子似得。她伸出一隻手,輕放在俞岱岩的胸前,柔聲道:“你就不能幫我摘嗎?”
她的手比不得尋常女子嬌嫩,卻能要人命。
俞岱岩背上瞬間汗毛直立,燭光劇烈地在他掌心之中晃動。他啞聲道:“你可以自己摘。”
“但你知道……”白鶴鳴的手被燭光一照,宛若透明一般,“有些事情是不能自己做的。”因惱着俞岱岩總是不肯看自己,她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半是誘哄半是強迫地把他的臉轉到自己的方向,道:“你看看我,我有什麼是你不喜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