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麗茲登上馬車的時候你就不能記住要伸出手去扶一下嗎？是小小地扶一下啊！”

津門拿着劇本張開雙臂揮舞地再度抓狂之際，黑坂及時按住了她，朝晝神使了個眼色。男生歎了口氣：“抱歉，書上沒有這麼寫。”

“是電影版的一個細節。”

津門抓着黑坂的手，死死盯着他。

“算啦，不要這麼糾結一個細節嘛。”

台上的女主角帶着安撫的語氣打圓場。津門一頓，掃視一圈，才恍然大家都盯着她，剛要出口的“但是就是這個細節才第一次表現出達西含蓄的動心啊”又在衆目睽睽之下迫不得已吞了回去。不管怎麼看她對這個舞台劇的重視和認真都超過了别人的想象，但是對于其他共演的人而言，隻不過是一個需要快樂的活動而已。

所以有什麼必要呢，到時候反而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晝神出乎意料地看着津門熄滅了下去，恢複成憋着一口氣的故作坦然，實際上根本沒有放松下去。他收回視線，瞥見面前的女主演望着他，眼神相撞便沖着他笑，于是也勾起了嘴角淺淡回應。

他忽然回想起黑坂“倒是從來不會和我們随意開玩笑”的調侃，蓦然發現确實經常對着津門調笑，和在每天待着的排球部裡一樣，看着她氣得想要上蹿下跳卻不得不忍着的神态就很有意思。晝神自知從來不會對不熟的人散出大膽發言，畢竟不管怎麼說家教良好，微妙的禮貌距離感總是維持着，隻不過他和津門算是熟悉嗎。

明明也一點都不熟吧。

學園祭開場的前一天，黑坂使了津門和晝神在結束排練後去戲劇部拿早已借好的服裝。兩個人一前一後率先離開，其餘衆人收拾着東西湊到黑坂面前，小聲嘀咕：“為什麼要讓水火不容的兩個人一起去啊。”

“什麼，”黑坂捋了捋頭發，挺起身子，視線追逐了出去，“我看他們兩個是特别合得來吧。”

“為什麼？”

“啊——”黑坂拖長了聲調，“并不是說一定要非常聊得來的人才是合得來。有時候看起來總是吵架的人，可能才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不是也有這樣的說法嗎？”

話雖如此，被議論着的兩個人卻是稍顯别扭地并排走着，各自不發一言。晝神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女生的緊繃感，神态松弛，并不在意。抵達戲劇部時正值對方散會，手忙腳亂地給前來借服裝的人拿東西，輪到水火不相容的兩個人時已經是最後了，負責人懶懶擡眼，遞過去清單吐槽一句“有很多呢”便指了方向讓他們自行去倉庫取。

津門埋進衣服堆裡，和晝神分了一半搜尋着。倉庫燈光昏黃，像是經營不善臨近倒閉清倉的慘淡服裝店，有陳舊的氣味。窸窸窣窣翻找之中，晝神拎了兩條細麻條紋長裙困惑詢問：“哪條是伊麗莎白穿的？”

“啊？”

女生應聲從衣堆裡鑽出腦袋，瞅見大相徑庭的兩條長裙，粗紋亞麻色圓領裙擺打褶和細紋水洗褶皺感的荷葉邊領。

“細條紋的…”

津門甕聲甕氣，後半句的吐槽還未出來，兩個人驟然聽見鎖門聲，面面相觑，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沖到門口大力拍打，慌亂擰着門把，連聲的“喂”回蕩在狹窄的陰暗倉庫裡。晝神歎了口氣，揉了揉後腦勺，表示吵鬧，搬了角落的舊木椅，嘎吱踩上去去推牆上唯一的小高窗，才發現窗戶已經壞了，還沾了滿手灰。

“你帶手機了嗎？”

津門扭過臉去朝向他。

“如果帶了就不用去推窗戶了。”

晝神聳了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卻讓津門又覺得被嘲諷了一番。

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在心裡如此想着。津門瞧着他怡然自得地在掉皮的矮長椅上坐下了，伸直了腿，毫不着急。

“黑坂她們等久了會找過來的。”

看女生依舊固執伶仃地站着，晝神解釋。

“要是不過來呢？”

“那就要等到明天了吧。反正也隻是餓兩頓，不會死的，”晝神還是好心情地開着玩笑，語氣溫和，繼而頓了頓，微笑起來，“你對别人這麼沒有信心嗎？”

“為什麼要對别人有信心。”

津門嗆了回去，躊躇幾秒，遠遠地挨着他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了。

“說的也是。”

男生散漫回應，尾調悠悠拉長，消散進寂靜的空氣，像潮濕細膩的霧氣流淌進地面幽暗昏黃的燈光裡。津門感覺陰濕的味道越來越重，包裹住鼻腔，如同春季的花粉症，幾乎開始眼睛發癢流鼻涕。

“不過津門你，”晝神忽然舒緩地發話，“為什麼哭來着？”

女生下意識轉過臉去回應，撞上幽深視線，撲通掉入暴雨之中的池塘。響亮雨聲隔着水面溫柔躍入，漣漪不斷，卻因為在下沉而自知不會被雨打痛反倒無比心安。

晝神聽着自己的尾音緩緩飄散，即将殆盡之際，聽見她故意粗聲粗氣：“就是想哭了。”

“是嗎，”他收回視線，擡起眼看着掉落牆灰的斑駁天花闆，語氣戲谑，“我還以為是因為掉粉了呢。”

女生怔了怔，少見地定定盯着他下颔線流暢的側臉，鼻梁挺直，倏忽就轉過來，連帶着閃耀着的朦胧光線，混在飛舞的塵埃裡，眯起眼睛向她燦爛微笑：“不是因為掉粉嗎？”

“不，”津門不由自主，仿佛受到魔藥般的勾引，“是因為想起來一些事…”

話音未落，她立刻自斷後半句話，收得唐突，差點咬到舌頭。晝神安靜幾秒，悄悄扭回臉去暗中勾起了嘴角。

津門才反應過來被套了話。然而再過一會，又後知後覺：“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掉粉了？”

“剛好刷到了你的視頻，”晝神漫不經心，收起腿把手肘靠過去，擡手撐住下巴，盯着光線裡的灰塵沒有看她，“就點進去看了一下。”

女生微微張着嘴，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因為渴求評價還是别扭地問出了口：“感覺怎麼樣？”

“你不是已經知道我的看法了嗎？”